哗——
饶是虞稚与殷九策支撑住了机关,但火药还是炸出了许多缝隙,沙流倾泻不断,大部分房屋已被掩埋。
登上入口的天梯狭窄,只能容下三个人并肩前行,数万百姓迟迟无法逃离。
更何况还有天主余留的帮手在破坏机关,甚至跑出来杀人,鸣珂和莫玄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他们,继续疏通人流。
约莫一刻钟后。
虞稚的眉心微蹙,口中一片腥甜,被她硬生生忍住,拼尽全力支撑机关。
殷九策侧眸看了看她,眸中溢满忧急复杂之色,再转头看向四周的天梯,忽然伸出另一只手。
五指聚拢,冰雪肆意纷飞。
猛然间,冰梯拔地而起,顺着天梯的方向一路盘旋而上,制造出了更多的逃离空间。
百姓们来不及犹豫,便直接踏上了冰梯,扶着冰冷刺骨的扶手向上攀登。
又是一刻钟。
虞稚再也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殷红的血丝从嘴角渗出,愈流愈多。
殷九策的眉头皱成小山,细密的痛自心头蔓延开。
他想直接带她离开,毕竟在他心中这些人命重要却重不过她,可他知道,她是绝对不会走的。
他能做的只是一直陪着她,尽可能为她减轻压力。
天梯上的百姓频频回头。
因为距离太远,他们看不见虞稚嘴角的血,但那血滴落在白色衣袍上,红得那样触目惊心。
“虞千代是不是快撑不住了啊?”
“她该怎么离开?”
“我们倒是走了,可他们还在最底下啊!”
唯一坚守在地下城中央,不曾挪动半步的人,只有虞稚和殷九策。
一旦他们支撑不住,后果只有葬身于此!
“快走!你们活着离开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莫玄冷声喝道。
鸣珂也激动得手舞足蹈:“嗷呜嗷呜!走走!”
百姓们艰难回首,继续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一批批人来到地面。时隔十二年,再次看到了天空,感受到了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他们百感交集,涕泗横流!
地下城上方是宁州著名的佛塔寺庙,而今因为地下城的坍塌而正急速下陷,高楼歪斜摇摇欲坠。
刚从寺庙逃离的百姓见到大量的人群从地底下冒出来,一个个瞠目结舌。
从地下城出来的人们并没有离开,而是紧紧地盯着出口,希望那两个支撑起机关的人也能平安出来。
大量流沙继续倾泻,大半个地下城已经被掩盖,冰柱在虞稚和殷九策脚下层层拔起,才使得他们没有被淹没。
压抑而漫长的时间中,两人没法说半个字。
他们没有任何言语动作,灵魂却紧紧相拥,誓死相伴!
当最后一个百姓重见天日,鸣珂和莫玄正准备回去救他们时,沙坑中的高楼轰然坍塌,给予支撑地下城的机关以毁灭性的打击!
“轰——!噗!”
刹那间沙尘遮云蔽日,这片沙漠中唯一的绿洲跌入巨大的坑中,四周沙流急涌,所有人拼命向反方向跑去!
只有莫玄和鸣珂不顾性命也要往回跑,可脚下的沙流根本不听他们使唤,像浪涛般将他们拍倒。
待沙尘被风吹走后,沙流也平静了,只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坑。
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数万百姓蜂拥而至,围绕在这个他们生活了十二年的大坑,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他们憎恨了数十年的人,居然为了救他们而丧生了。
人群中响起哽咽的声音。
鸣珂凶狠地瞪了百姓们一眼,仿佛在说哭什么哭,不许哭!
他一个跟头翻下大坑,疯狂地刨沙子,像利器般不知疲倦,更是看哭了许多百姓。
重重沙石之下。
冰凝结而出的屏障隔绝出狭窄的空间,殷九策将虞稚护在身下。
这时的虞稚已经有些精神涣散,下巴、脖子、衣衫上浸满了鲜血,四周的寒意侵入她的骨髓,令她动弹不得。
她苍白的唇瓣微动,吐出细小虚弱的声音:“我高估自己了……”
不论怎么做,他们都阻挡不了天主炸毁地下城的机关。他们只能竭尽全力唤醒百姓,为百姓争取逃离的时间。
她还以为她可以离开呢,真是太高估自己了。
“对不起……把你也牵连进来了……”
闻言,殷九策深深地皱起眉头,伸臂将她揽入怀中,用尽全力又温柔到了极致,低声凑近她耳畔:“把那三个字收回去,任何人都能说,你不能。”
如果说他是这个黑暗不见天日的地下城,那她就是那唯一的曙光。
是她闯入了他的冰雪世界,亲手种下春花,盛放不绝。
是她救赎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