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梁国仍旧在死撑,大半土地已被齐楚两国吞并,大量俘虏被运送到两国。
这一日,虞稚与殷九策同南昱楚嫣前往太羽山祭祀结束,浩浩荡荡的车队回城,虞稚便透过车窗看到了那些俘虏。
俘虏中有男有女,大多正直青壮年。皆被束着手脚,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地依次向前走去。
他们千里迢迢从梁国到齐国,俘虏的待遇又差,大部分人已经疲累不堪,每一步都迈得极艰难。
“唰——啪!”
“一群懒骨头,还不快点走!没看到王上的轿辇要到了吗?”
士兵胡乱挥舞着长鞭催促,有时打在地上发出响声,有时会打在俘虏身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迹。
队伍愈来愈近,运送俘虏的士兵们也越发着急了,推搡着俘虏让路下跪。
这么一推搡,本就脚步虚浮的俘虏直接倒了下去,一个倒一群倒,霎时间一片混乱。
“啪!啪!”
“还不快起来!不要命了?”
鞭子不断落在俘虏身上,把大部分倒下的俘虏赶了起来,很快便只剩下一个女人趴在地上。
女人的腿上有伤,依稀有恶化的迹象,应是正在发高烧,任凭鞭子怎么打,她都提不起一丁点劲。
饶是如此,女子的双眸依旧冷静,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惊慌与惧怕。
好像即将到来的死亡根本不足以改变她的情绪。
一直注视着俘虏的虞稚,仔细看了看这女人的眼睛。因为面上污垢太多,几乎无法看清女人的长相,但那双眼睛让虞稚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瞳孔微凛。
“姜姨!”
虞稚忽然惊呼出声,一边叫停车一边飞快跑下去。
坐在她旁边的殷九策也跟着冲出去扶了她一把,才避免了她太过激动而跌倒。
姜姨。
殷九策细细回想这个人。
好像是曾经每日去国子监接送虞稚的女人,他去虞府时也见过她几次。
当时约莫二十余岁,双眉纤细高挑,面颊消瘦冷峭,总是板着一张脸,很不好惹的样子。
说话也是刻薄冷淡,一度让他认为她在苛待虞稚。但事实却不是那样,她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对虞稚十分宠爱。
整个队伍因为虞稚而停下,正要继续抽打的士兵回头一看,连忙跪地行礼:“参见摄政王妃!”
一时间俘虏和士兵们都匍匐在地,只有那个女人还半趴在地上。
虞稚在她的面前蹲下,黑眸闪烁:“姜姨……”
熟悉的清音入耳,姜姨猛地滞住,浑噩的头脑霎时清醒了大半,惊愕抬眸看向来人。
映入眼帘的丫头,容貌一如一年前丝毫未变,活生生好端端,简直就跟死前的走马灯似的。
阿稚……
姜姨张了张嘴唇,却没有唤出声来,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姜姨!姜姨!”
虞稚焦急的呼唤响彻耳畔,姜姨在半梦半醒间满足地勾起唇角。即便是走马灯,能看到这丫头她也满足了。
殷九策走上来搂住虞稚,吩咐宫人把姜姨扶上马车,送入宫中医治。
前方的人疾步离开。
晏逾白给了钟衍一个眼神,钟衍微微颔首,对押送俘虏的士兵道:“把鞭子收起来,入了大齐便是齐国百姓,好生对待。若想回故乡,待战争结束,自行回去即可。”
闻言,俘虏们感激不尽,纷纷跪地拜谢。
王宫。
大殿中,太医诊治结束,吩咐宫人按药方抓药熬制。
虞稚拧干毛巾敷在姜姨的额头,又用另一张毛巾给她擦拭脏污的脸颊,宫人急道:“王妃,奴婢来吧。”
话音落下,虞稚动作不停,仿佛没有听到宫人的话。
殷九策挥了挥手示意宫人退下,在床榻旁坐下,陪伴虞稚陪伴姜姨。
翌日下午。
姜姨终于转醒,一睁眼便看到虞稚坐在旁边,淡淡地望着窗外飞雪,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她满足了,真的满足了。
上天没有夺走她所有的亲人,其他人也在以另一种方式永远活着。
姜姨缓缓伸出手,虞稚惊觉她醒了,便把手递过去与她紧握,却冷不丁听她说:“我就知道祸害遗千年,你不会那么轻易死的。”
还是这熟悉的说话方式。
虞稚莞尔一笑,眼眸流光溢彩:“当然了。”
“你在这儿坐了多久?幽州这么冷,你要是病了,还得拖累我照顾你,刚见你你就要给我找麻烦是吗?”姜姨纤细的眉梢一挑,语气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