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逾白立在城楼下,望着归来的殷九策,恍然间好像看到了年幼时竭力拼杀,却铩羽而归,浑身浴血的殷九策。
可殷九策身上分明没有血,只是有一些清晨的灰尘和露水。
但他疲惫极了,仿佛被什么抛却,滚落得伤痕累累。周身气息没有一丝温度,冷得怕人。
殷九策目不斜视地前行,但又什么都没有看,眸光幽凉,虚浮空洞。
晏逾白望着与他擦身而过的人和马,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究是把话咽了回去。
有什么事是比失而复得又失去,更令人绝望呢?
幽长的宫道上,马蹄声渐起。
殷九策一言不发地骑着马走过去,看似平静如水,实则就是一个定时炸弹,谁碰谁遭殃。
宫人和禁卫军们不敢靠近,连走路行礼声都小心翼翼。
柳思烟从另一头走过来,抬眸望了殷九策一眼,心头微颤,遂立刻匍匐行礼。
待殷九策离去,她又才抬起头来,嘴角微微勾起。
一个受伤的男人,最需要的就是女人的抚慰,她总算是等到机会了。
柳思妙那个蠢货现在还躺在床上,机会就只能她一人独享了,老天爷可真是待她不薄啊……
一整个上午,殷九策都坐在长宁殿的主位上,目光落在昨夜两人一同批阅的奏折,狭眸凛邃幽暗,不知在想什么。
午膳自然也没有吃。
莫玄担忧地望着主子,只想立刻去把王妃抓回来,可他又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
时至下午。
殷九策开始了越想越气阶段,去到王宫的练武场疯狂练武,还与莫玄和卢岑等人比试。
平日里殷九策比试就毫不留情,这会儿再加上心情烦躁,杀气腾腾,将这两人逼得步步后退,最后惨败。
练武用的木桩都被殷九策砍断了好几根,整个练武场都是寒风阵阵。
柳思烟在不远处看着,始终没有找到机会接近殷九策,将他此刻的情状收入眼中,只觉得嫉妒非常。
凭什么王妃可以让摄政王如此钟情?人都跑了还不肯忘记。
凭什么那个被放在心尖上的人不是她?
一直到夕阳西下,暮色迭起。
殷九策才把气都撒干净,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在跑马场中散步。回想起以前两人秘密幽会,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忽然。
柳思烟出现在面前,施施然下拜行礼,声音温婉动人:“思烟见过摄政王殿下。”
然而如此多娇姿态,殷九策看也没看她一眼,仿佛方才根本无人说话,继续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殿下。”柳思烟柔声唤道,“思烟能知道王妃为什么离开您吗?同是女子,或许思烟能为您解忧。”
此刻殿下心中必定有许多疑惑,正是怎么想也想不通的时候,也正是需要她这样的解语花来安慰。
正如她所料。
殷九策微微顿住脚步,没有回身,好像在想什么。
柳思烟立刻走上前去,用最温柔善良的目光注视着他,嘴角笑意满含脉脉情愫。
夜风飘拂,枝叶沙沙作响。
寂静了良久,殷九策才启唇道:“对待心上人和亲人,有什么区别?”
他说这话时没有看柳思烟,仿佛在喃喃自语,在问自己。
闻言,柳思烟本想把话往坏处说,尽量让殷九策憎恨、忘记虞稚。可这问题问得太过笼统,让她分不清哪个指得才是他。
她回想起王妃冷静自持的态度,便故意说道:“对女子而言,心上人是很不同的。再强大的女子,在提及隐藏的心上人时都有几分忸怩,甚至刻意逃避。而对亲人,更多的是从容坦然。”
这话虽有故意的成分,但说得都是实话。
越是放在心上,就越是欲盖弥彰。
殷九策顺着她的话回想起还在上将军府时,虞稚与焦偃谈论起幼时。
焦偃说他和虞稚是青梅竹马,虞稚当场否认,说与他不过相识半年,与商云旌才算是青梅竹马。
虞稚在谈起商云旌时总是坦然的,好比那次在叶如初面前的称赞,丝毫没有忸怩含羞之态。
倒是对他,屡屡逃避。
“殿下,王妃对您太相敬如宾了,心中之人恐怕不是您……您就放王妃去寻找心尖人吧……爱一个人,就要让她幸福啊。”
柳思烟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靠近殷九策,温柔地笑着,伸出柔夷要放在他肩膀上。
“她的心上人不是我,难道是你?”殷九策冷睨过去,侧身躲开柳思烟的手。
柳思烟顿时僵住。
“再让我听到这样荒谬的言论,砍了你的脑袋。”殷九策冰冷地扫过柳思烟,转身踱出两步又回身,用好似炫耀的语气道,“王妃心中只有我一人。”
说完便疾步离开,一丝深深的笑意没入夜色。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