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景海最喜欢白天睡觉,尤其是清晨的时候,是他睡得最沉的时候。这段时间,温婉冰摸清了庄景海的作息规律,随后就开始计划离开。
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了好几天,这几天温婉冰在庄景海那拿了个背包,帆布背包,做工精细,一点也不像她十五岁离开老家来到苏城求学时候奶奶给她买的那个雪花背包。
两者的做工云泥之别,可温婉冰却总觉得那个背包是她这辈子背过的最最最有意义也最贵重的背包。
里面简单塞了两件庄景海给她买的裙子(也是奇怪,庄景海给她买了一衣柜的衣服,全是裙子,春夏秋冬全都有,偶尔翻了下标签,都是贵死人不偿命),裙子一条是淡紫色圆领及膝复古裙,另一条是白底粉花的雪纺裙,蓬蓬袖,裙边全是花边,褶皱繁复,穿在身上落到脚踝,温婉冰竟挺喜欢。
背上这简单的行李,随便穿了条藕荷色长裙,踏着清晨的露水,就这样出了庄景海的别墅。
这明湖边的别墅群她太熟悉了,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这里面的各种小路。沿着鲜少人走的两边栽满了鲜花的小道就这样往前走,一路上躲躲闪闪,全部走在了小区电子监控器的盲区,就这样,差不多走了半个小时,从小区的侧面闪出这苏城富豪人家扎堆的明湖别墅群。
走出小区,天已经大亮,阴沉沉的天气,有点闷热,隐隐的还有闷雷,看起来像是要下雨
加快脚步,在已经开始充满人气的大街上拦了辆的士就去了火车站。
这些天想了许久,想回南方农村的老家,可之前就听说家里的老宅已经在一场大雨中倒塌,就是回去,以她的淡薄的人气,估计也是落得个无家可归。
最后决定依旧回去科尔兹,至少在科尔兹还有个之前支教的那个小学能容纳她。因为她跳了湖自杀,已经按死亡人口来处理,所有的编制都已经撤销,在这种已经没有任何念想的时候,温婉冰重新回到了之前支教的小学。
才回到小学,以前的黄校长本在山下,听到她回来,激动万分的回到学校。
看到坐在门房大叔的依旧一脸清冷的温婉冰,这个面目慈祥的黄校长一把抱住温婉冰,笑得和蔼可亲。
温婉冰重回科尔兹,一直很低调,鲜少出门,就是出门,也仅是在学校的那简陋的大大的操场上来回跑个两圈。两圈之后,再跑不动,就这样坐在操场边上的乱石中,看着远方的群山开始发呆。
每每这个时候她都会在心里默念着航航的名字,但愿航航的魂灵能随着她来到这万里之遥的科尔兹。
想着航航,温婉冰的心又开始痛,一呼一吸的时候,胸口开始刺痛。深呼了一口气,忍住内心的激动,把注意力重新移到那神圣的远方雪山,那丛丛叠叠的在山间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雪山,神秘又令人向往。
早之前多吉还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和她说那些云间的雪山的故事,一个个充满了无数的趣味性,又让人觉得神奇,听多了之后她就会问多吉,那雪山之巅能上吗?听到这话,多吉都会大笑,故作很夸张的样子嘲笑着温婉冰那虚弱的身体。
每当那个时候,她都会不服气,好歹也是公安大学毕业出来的高材生,散打格斗虽没专业人士那么专业,但是她对付一般的弱鸡仔,那都是不费吹灰之力。
想到多吉,温婉冰又开始伤神,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有时候会恍惚眼前的这一切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转而,温婉冰又想到了唐炜。
唐炜
到这个时候,温婉冰依旧不敢想他,往事一幕幕出现的时候,温婉冰闭上眼睛,用力的抱住脑袋,只想把心里这如强风大浪扑过来的伤感阻挡在外。
“温老师,黄校长让我来叫你,说是现在去她家吃饭”
正当自己在和自己的内心做斗争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小男孩的声音,这声音很熟悉,正是她执教的一三年级的小朋友。
小朋友父母因家里实在困难,去到外面打工,家里留下个老婆婆和他相依为命。
“好,老师这就去!”
温婉冰虽对外人很清冷,但对自己的学生的态度从来都是很温和,尤其对于这种家境和她差不多的小朋友,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童年,所以就格外的关心。
抬起头,揉了揉好似有点发酸的眼睛,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根,随后跟在这身穿藏袍的小男孩去黄校长家吃饭去。
她来这边支教,黄校长并没有声张,只是这些学生们,谁也管不住自己的嘴,说学校里来了个天仙似的老师,而且这老师以前是警察
一说到警察,对温婉冰分外熟悉的科尔兹藏民都知道她又来到了这边。
这温婉冰在科尔兹呆的这几年,已经被这些生活在雪山深处的藏民神化了,很多人说她是他们最尊崇的鲁神派过来的神女,专门来保佑他们科尔兹人民的。
大家兴高采烈,只有拉姆。一听说温婉冰重新来到了科尔兹,她就不爽。
这女人之前把张羽带走,现在又孤零零的一个人来,心里就此恨上了温婉冰
有好几次专门来到学校堵温婉冰,堵了那么几次,门房大爷根本不放她进去。无奈只有号召她在科尔兹的几个忠粉,务必要把从学校里出门的温婉冰堵上那么一次。
几个忠粉得令,兢兢业业的堵了好几天,可这漂亮的温老师根本就没出现在门口,哪怕就是出现在教室外的走廊上
踏踏实实的守了好几天之后,再没有劲,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如此这般,拉姆也只得放弃。想和张羽联系,结果一年前张羽就把她拉入了黑名单,就连电话也是,就此愤愤的,根本无计可施。
之前跟在张羽和温婉冰身边的那两个小罗罗,自他们两个大神前脚离开之后,他们后脚也就离开了这鸟不拉屎的穷困之地科尔兹。
所以,拉姆自张羽离开科尔兹之后就失去了和张羽的一切联系。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她都会恨得温婉冰咬牙切齿。
儿子一天天的长大,她的年岁也一天天的长大。这大山里的女人,尤其是这里的干燥气候,最容易摧毁女人的容貌,现在这三十几岁的年纪,脸上已经有了沧桑之色。
加上在这荒凉之地,一个单身妈妈,总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听了一次两次之后,于一个深秋的早上独身离开了科尔兹,她要去找张羽,她喜欢张羽,如果找到张羽了,他还不同意,那么她会去南方的大城市,在那边做一个最自由的藏民,何乐而不为
藏族女人,就是这点想得开,敢爱敢恨,从没有内地女人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和心机。
拉姆一走,温婉冰在科尔兹的生活彻底的清净下来,日子一天天的过,如此的百无聊奈,如此的寡淡无味。
每天一个人上课,上完课又一个人静悄悄的回到之前她所住的简陋宿舍里,靠窗坐在椅子上,双手托腮,就这样一直盯着远处的雪山看。
不管是刮风下雨,不管是天晴风和日丽,不管那远处的雪山能否看见,温婉冰就是这般,就是这样往复一日的过着这种颜色黑白的孤寂日子。
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唐炜,也想到了唐炜后来对她的冷淡态度,心里伤心的时候,就会狠狠的用力的用指尖抠着自己娇嫩的手心,大多的时候会鲜血淋漓,长此以往,温婉冰的手心从来都是伤痕累累。
那刺痛可想而知,可温婉冰从来就没觉得痛,反而觉得这好像能让自己活得并不是行尸走肉。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从夏天到了冬天。冬天的科尔兹奇冷无比,黄校长体谅温婉冰的苦痛,给她的宿舍单独装了暖气。
要知道,在科尔兹,只有大户人家才能装暖气。
暖气装好,好几个支教的老师有意见,黄校长直接来一句,你们要是谁的教学成绩有温老师好,那么直接二话不说也给你装一套。
这话一出,几个老师不再说话,虽嘴上不服气,可心里却彻底被征服。
冬天里的科尔兹,最喜下雪,尤其下大雪的时候,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飘扬在空中,才落到地上转而又被呼啸的寒风吹散在空中,由此往复,很快,科尔兹一片雪白。
很冷,这天气,真的很冷。
可就是冷,温婉冰依旧很喜欢这漫天大雪,这个时候学校就会停课,也就是在这时候她总一个人穿着厚厚的藏袄在深雪里慢慢的走。
虽然走得艰难,可温婉冰却无所谓,哪怕冻得全身冰冷哆嗦,哪怕垂腰的长发上结满了冰霜。
这天,大雪渐停,温婉冰照常在宿舍里随便煮了点泡面吃了之后就去到了后面的操场上。一个人慢慢的走,偌大的操场,只剩下她。
一步一步艰难的挪动,看着踩在脚下的雪发出“咯吱”的声音,温婉冰有点愣神。
蹲下去,取下手套,细长而又秀气的手指在雪上胡乱的划拉着,感受着雪的冰冷,感受着自己这到处游荡没着没落的心。
正划得入神的时候,这时,操场的最边上出现一黑色的身影,身材颀长。只看见那人朝温婉冰的方向走,想要走的快,奈何雪太深,差点淹没他那高筒皮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