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番外】兵临城下(十四)(1 / 2)

第七十九章,【番外】兵临城下(十四)

已是黄昏时分,这一日竟是意料之外地容易过了。我原本以为敌军最多不过在城外驻扎徘徊几个钟头,想不到几近入夜,亦未有半点风吹草动。我心内心头大石像是放下了一半——虽只是一日,却已经离生路更近了一步。

我确确实实知道程说是应该尽忠恪守,待得三屯那边厢的战役有了最万全的筹划,等到胜券在握之时方赶回泷水,以解我围困之苦,那将是苍生之幸,更是社稷之运。但大概我等不到了……我黛眉轻蹙,不敢想象下去。理性上明明知不可,但内心深处却还是存了一抹侥幸,我盼程说至少能够任性一次,为我,为我们尚在腹中的孩子,甚至不过为泷水中在战乱边沿苦苦挣扎的百姓也好,策马回城,好解泷水的燃眉之急。

远山黛色在夕阳的渲染下,一时乌青之色入眼去便成了沉沉的瑰丽紫色。那密密的云霞缠绕山峰,像是愁绪环绕心头,久久不散。心有千千结,百折不能解。

泷水一城前朝便已存在,故防守用的城墙与城楼一直沿用下来。程说在任三省督军的这几年,年年整修。城墙虽古,却固若金汤。

夜凉如水,玉玲替我披了素色丝绸大氅,扶着我上了泷水的主城楼。高处不胜寒,耳边尽是呼啸风声,我内心极为警惕,远处是千帐灯光,仿佛一片安逸祥和。但我却知那正是敌军围于城下的确凿证明,不由得久久注目,盼能看出对方的策略来。城外森森树影,在风中摇晃不停,只听得沙沙的树叶抖动声。我想起“草木皆兵”四个字来,一时只觉得自己神经过于紧张。这仗还未打,但势似乎已比对方低了。

晚霞几乎已经尽数褪去,只剩天际的一抹嫣红如潮热仍未散去。大半天幕已是乌沉沉一片,黑夜压城。但今夜的泷水之上,星子璀璨若水,月明星稀,若非恰好是非常时期,正是星光朗朗,长夜静好。

城头成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景象。猎猎风声中守卫军士兀自不动,守备森严,不见半分军心散乱。众人虽似乎不动声色,然我知,四门守卫已经枕戈待旦。虽早知程说讲究军令如山,但我从不知晓,原来他带领的军队,真真是军纪严明。

庞清闻说我上了城头,忙赶来看我是否另有吩咐。城门上原本就悬挂了无数军用照明灯,光亮如昼,他远远走来,灯光下身影挺拔,却仿佛比早上疲惫了些。一身戎装有了些许皱褶,但手中一柄军用步枪依旧闪动着黑沉沉的光,枪上刺刀锃亮。

他沉静目光与我对视,眼眸内不见半分慌乱,但却带了几缕红血丝,更添几分倦色。我并未开口说话,但已经对这寸步不离城头的卫戍统领心生敬佩。

庞清看了看四周,一切如常,才带我上了最高的瞭望台,指着前方千帐灯火,说:“陈充向来不善打持久战。我估计明早之前,他必定会失去耐性,发起攻势。但若他依旧按兵不动,我们便又偷得一日时光。”

陈充正是此次发起叛乱的敌军首领。之前程说一直估计他匿藏在三屯,谁知此时此刻他竟已经以声东击西之计到了泷水,意图一举断了程说的后路。

眼下生死之战只在转瞬,我本已放松的心弦立马又绷紧,眉头越发紧皱:“庞统领估计陈充是动是不动?”

庞清摇头不语,道:“行兵之道,最在诡秘,我没有督军的神机妙算,猜不透。但今夜虽月明星稀,却隐隐有乌云聚拢,我估计陈充不过是等待时机,待天气转坏之时乘天地之势,一举攻城。”他语声本就有点沙哑,此刻更带了几分肃杀。

我心内凛然,又道:“今夜必须严阵以待!”

他看了看我,凝望远处,隐隐似是微微一笑:“夫人胆识,庞清敬佩。守家卫国,本是男儿职责……是夜庞清定当衣不解带,不离城楼。”

我长叹一声:“这一战在所难免,男女无别,谁可独善其身,安身立命?既然督军是我丈夫,他不在,我便得负上这责任。但愿陈充再等待长一些时候,我们撑得一日是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