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想让张彩凤给刘家梁烧盆水洗澡,可是张彩凤哭得瘫坐在地上,看样子根本就站不起来。她自己抱着儿子不想松手,也没法去烧水。二十多天没下炕的刘老全,奇迹般地自己走到院子里,颤颤巍巍地拉着刘家梁的胳膊,老泪纵横。王氏和张彩凤哭是因为悲痛,刘老全哭是因为高兴,他是真高兴,原以为两个儿子都死了,如今回来一个,他怎么能不高兴呢。
刘家梁回家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全村,所有的人都跑到刘家来打听消息。刘家梁把战败的过程简单介绍了几句,接着说:“大家全跑散了,我跟我哥两个人跑进了山里,藏了一天才继续跑。高句丽军队在鸭绿水边放了警戒,我跟我哥等了好几天,等警戒松了一些才接着跑,可还是被高句丽士兵发现了。为了掩护我过河,我哥跟高句丽士兵拼命,战死在河边。我下河时间不长就失去了知觉,被河水冲到了海里,差点就死掉了。后来我一直往北走,碰到过狼群,碰到过狗熊,碰到过山洪,好几回都差点丧命,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从阎王爷手里捡了一条命回来。大家再等几天吧,如果还不回来,估计就是回不来了。”
听刘家梁说完,全村一百多人齐声大哭,震得刘家的房檐“簌簌”掉土。
过了很长时间,乡亲们才逐渐散去,王氏和张彩凤强忍着巨大的悲痛,给刘家梁烧水做饭,刘老全拉着刘家梁,打听当时的细节。
刘家梁从渡过辽水以后开始介绍,把重要的事情详细介绍了一遍,只是怕刺激家里人,没说刘家栋被高句丽士兵分尸的事。最后,刘家梁对张彩凤说:“嫂子,我哥留下话,你还年轻,要是想改嫁随你。我哥是为了我而死的,你要是不想改嫁,你和侄子我养一辈子。”
张彩凤一言不发,泪水像两条小溪一样“汩汩”地往外留,把秫秸都打湿了。小盼儿似乎知道失去了父亲,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张彩凤赶紧进屋给孩子喂奶。小盼儿吸了几口奶,感觉到雨点“噼哩啪啦”地打在脸上,又“哇哇”大哭起来。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整个刘家村笼罩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悲痛的气氛以刘家村为中心,向周围的村子蔓延开去。这一带的民夫全都参加了宇文述军,桑干水东岸、刘家村周围的十好几个村庄,被抓去的人只回来刘家梁一个。
受到的精神打击太大了,王氏承受不住,在刘家梁回家的当天夜里就病倒了,病势十分凶险,发烧烧的额头像火炭一样烫,神智不清,满嘴胡话。大半夜没法请郎中,刘老全觉得王氏的病症跟自己的病症一样,就把自己的药煎了一服给王氏吃。药服下去之后,王氏的烧稍微退了一些,到天快亮的时候又严重起来,刘老全就又煎了一服喂给王氏。这服药的效果持续的时间更短,王氏烧得比没吃药的时候还厉害,眼见着人就不行了。张彩凤用手巾蘸着凉水给王氏擦抹额头、脖子和胸脯,时间不长一盆凉水就变成温水。
刘家梁急忙把郎中请来,郎中给王氏诊过脉后,看着放在炕头的药碗问:“你们是不是给她吃过药了?”
刘老全说:“是,我把我的药给她吃了两服,第一服还管点用,第二服就不怎么管用了,反倒烧得更厉害。”
“你净胡闹。”郎中责怪道:“药是可以胡吃乱吃的吗?”
“我、我……我看她的病症跟我病症一样,都是发烧,都是因为悲痛引起的,我觉得……”刘老全分辩道。
“你觉得,你觉得,你是郎中还是我是郎中?”郎中说:“你们虽然病因相同,病症相似,但体质不同。你是阴虚体质,她是阳虚体质,你吃的药里,只有退烧祛热的药能给她吃,另外几味药正好相反,越吃越麻烦。幸亏你们一直用凉水给她降温,不然的话她不烧死也得烧成傻子。”
“哎呀,我哪知道这些呀,那可怎么办呢?”刘老全慌了手脚。
刘家梁说:“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你赶紧给开个方子吧。”
郎中摇摇头,叹了口气,开了个方子,刘家梁不顾疲劳未解,跑到镇上前去抓药。
吃了几服郎中开的药后,王氏的病情有所缓解,烧得不再那么厉害,可是人变得魔魔症症,有时候哭,有时候笑,看着刘家梁叫家栋,看着刘老全叫家梁,就像个傻子一样。实际上王氏是因为伤心过度才变成这样的,可刘老全认为王氏变成这个样子,完全是因为他给王氏乱吃药造成的,又后悔又自责,本来病情已经大为好转,结果又严重起来。
两位老人全病倒了,不光做不了任何事,还离不开别的人的照顾,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最麻烦的是拉屎撒尿问题,天气不太冷的时候,刘老全和王氏想解手时,由刘家梁背到厕所里,后来天气越来越冷,这么折腾会使病情更加严重,就改在屋里进行。为了方便照顾,刘家梁跟刘老全睡一屋,张彩凤跟王氏睡一屋。张彩凤强忍住新婚丧夫的悲痛,既要照顾老人又要照顾孩子,从早忙到晚,夜里都休息不好。
光是劳累还好办,刘家还面临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欲知是什么问题,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