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老婆子怎么搞的,是不是老糊涂了?”于三叔不满地质问:“刚刚你还夸家梁这好那好,说谁家的闺女嫁给他受不了委曲,怎么刚眨了下眼就说他傻?”
“他、他有好的地方是真的,可他傻也是真的。”于三婶儿说。
于三叔问:“你说说他哪点儿傻?”
于三婶儿说:“二十五两银子呀,那是多大一笔钱呀,能买多少东西呀,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他就白白地给了别人,这不是傻是什么?”
“我告诉你那是什么,那叫诚实,懂不懂?”于三叔用训戒的口气说说:“二十五两银子确实是一大笔钱,可那钱是别人的,怎么能昧着良心贪没别人的钱呢?”
于三婶儿辩解道:“我也没说全贪了呀,那个时候多困难呀,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正是需要钱的时候。银子确实是别人的,可家梁大老远地从辽东带回来,留下四两五两不算过分吧?哪怕只留下一两二两呢,也能买不少粮食呢。他可倒好,不光一个大子儿不留,还赔着盘缠跑两三百里地给人家送去,这不是傻是什么?”
“你个老娘们儿家家的懂什么?”于三叔教训道:“那叫仁义,谁像你似的,见利忘义。你想想,那锭银子是人家方家老二用命换来的,是留给孤儿寡母的救命钱,贪人家一个大子儿都是丧良心的事。”
于三婶儿自知有点理屈,但嘴上不肯服输:“要真是救命钱,当然不能贪人家的,可家梁又没去过方家,他怎么知道方家缺那点钱?也许方家趁钱呢。”
“方家要是趁钱,方家老二还会在临死之前郑重其事地托家梁把银子捎回家吗?你这个老娘们儿,是不是缺心眼儿呀?”于三叔不满地说。
于三婶儿撇撇嘴:“就算我缺心眼儿吧,反正不能把翠儿嫁给他。仁义好,良心也好,可到了饿肚子的时候,仁义、良心都不能当饭吃。要是以前嘛,刘家的日子过得不错,我可以考虑把翠儿许给他,现在他们家什么都没有了,还得养着个寡妇嫂子和小侄子,翠儿要是嫁过去,肯定得吃苦。”
“你不能只看眼前,得把眼光放长远。”于三叔说:“家梁有学问,有本事,农忙的时候在家里种地,收秋以后就去城里做工,一年能挣好几吊钱呢。彩凤也是个能干的人,当闺女的时候就是里里外外一把手,现在也差不了。盼儿虽然小,可一晃就长大了,过上十来年就能帮着干活儿了。我把话放在这儿,不信你看着,用不了几年,刘家的日子就能好起来,在咱们村数得着。”
于三婶儿又撇撇嘴,讥讽道:“还让我把眼光放长远呢,你的眼光也就是十来年,也就是刘家村,既不长也不远。再过二十年,盼儿得娶媳妇,又要盖房子又要置家具又要准备彩礼,还不都得家梁管呀,你以为负担轻呀?在刘家村数得着就算过上了好日子呀?刘家村现在有什么呀,家家户户都是穷光蛋,远的别说,就说彩凤的娘家张家村吧,随便找一户出来放在刘家村,就能数得着。几年以后刘家的日子能不能好起来我不知道,反正现在不好,我不能让翠儿受那个委曲,我想在河西给她找婆家。”
于三叔心里也明白,把小翠嫁给刘家梁,怎么也得吃几年苦,既然老婆不愿意,他也不好坚持。
给盼儿订娃娃亲的举动触发了张彩凤心中惦记已久的一件事,这天吃晚饭时,她对刘家梁说:“家梁,你今年都二十二岁了,该成亲了。前两年遭灾,顾不上这件事,现在该想想了。只是咱们家现在这么穷,连房子都没有,哪家的闺女愿意嫁到咱家来呀?你不是脱了一些土坯准备盖厢房吗,我看厢房不急着盖,在你那间房子外边接上两间,新房就算有了。小翠儿那姑娘我看不错,跟你年龄相当,你要是愿意,我先去探探三婶儿的口风,然后再托媒人。”
刘天梁摇摇头:“嫂子,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娶亲,我要照顾你和盼儿。”
张彩凤心头一热,眼睛有点发酸,嗔道:“净瞎说,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哪能不娶亲呀?你想照顾我和盼儿的心意我知道,娶亲也不妨碍你照顾我和盼儿呀。”
刘天梁说:“娶亲是没有妨碍,可是娶亲就会有孩子,有孩子就有可能妨碍。”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张彩凤不解地看着刘家梁。
刘家梁解释说:“虽然我没孩子,但是我觉得,父母对自己的孩子很难一碗水端得平平的,我父母对我和我哥就不一样,我觉得更惯着我一点。这种事本来很正常,如果都是亲生的,父母不觉得怎么样,孩子也不觉得怎么样。可假如有一个不是亲生的,问题就来了,对他不好一点他就会觉得,我不是亲生的,所以不待见我,要是对他好对亲生的差一点,他又会觉得那是拿他见外,亲生的那一个也会不满意。这个问题很难处理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只有一个孩子,不管是不是亲生的,都没什么可说的。没有比较就谈不上对他好还是对他不好,他就不会有过多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