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你们是想听我现在解释吗?”
接下来的对话,已然不适合再有外人在场,贺屿之拥着心绪难平的母亲同梁眷告辞,偌大的客厅内,一时只剩下已经许久没有坐下好好说过话的一家人。
梁父陷在沙发里,打破恪守了半辈子的、从不在屋内抽烟的清规戒律,在一片骇人的寂静中,点燃手中的香烟,径直问:“为什么非得是他?”
“我不知道。”梁眷站在爸爸面前,注视着他的眼睛,答得很诚实,“我只知道我不想再错过他。”
“再错过?”梁父皱眉抬眸。
“不知道你和我妈还记不记得我大学时谈的那段恋爱。”梁眷苦笑了一下,层层飘渺的烟圈呛的她眼睛生疼,她不敢眨眼,只让酸涩的眼眶盛满冰凉的泪。
“分开五年了,我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和他再遇见。”
“因为不想再错过,所以你插足别人的婚姻。”
梁父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指尖夹着徐徐燃烧的一支香烟,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片段式的信息,足够他串联起所谓的真相,虽然得到的过程有些许武断、些许残忍。
梁眷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嗓子几乎失声:“我没有。”
“可新闻里就是这么写的。”针锋相对的答案,梁父语气沉得不容她辩解。
“娱乐新闻里的内容,也不见得都是真的。”
梁眷蹙起眉,长舒一口气,这一瞬间,她感到啼笑皆非,为父亲的不可理喻。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的?”梁父将香烟狠狠捻灭在烟灰缸里,严厉的目光直视无碍地落到梁眷脸上。
“是他没有结过婚?还是他离婚不是因为你?”
梁眷怔愣住,明明是剑拔弩张的气氛,可她的肩膀却莫名垂落下来。因为父亲口中的桩桩件件,她无力反驳。
静默半晌,眼泪掉下来,梁眷轻笑一声,脖颈骄傲地扬起,不甘示弱地回望自己的父亲,很受伤又很倔强的模样。
“爸爸,难道在你心里,你的女儿就是如此不堪吗?难道在你心里,你的女儿就没有一点礼义廉耻之心吗?”
梁眷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质问。泪水顺着下颌滚进衣领,冰凉一串划过胸腔,和越来越羸弱的心跳融为一体。
她放弃控诉,只平静地陈述事实。
“爸爸,你自诩了解我,却不肯相信我。”
多可笑。
梁父苍老的身躯颤了颤,嘴唇翕动,看着哭到梨花带雨的女儿,他心里划过不忍,正要开口,却被一道猝不及防地门铃声打断。
他起身去开门,与梁眷擦肩时,递给她一张纸巾。梁眷没接,只固执地吸了吸鼻子,扭过脸,抬手随便擦了擦眼泪。
房门外,陆鹤南站在门前,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自己,停顿几秒,才按响了门铃。
等待面前房门开启的那一分钟,或许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分钟。
他可以凭借权势、凭借金钱,畅通无阻地走进所有地方,世界上的所有大门也都可以为他而敞开。但唯有面前这扇门,他要褪去所有的身份加持,只单凭勉强通过考验的满腔热忱,才得以有幸迈进去。
他有这个资格吗?他扪心自问。
重如千钧的巨石落在心底,压着答案,陆鹤南来不及将它推开,就听到门页开启的声音。
呼吸下意识止住,在飞机上练了不下千百遍的开场白,在对上那双毫无情绪的浑浊双眼时,突然化为乌有。
“叔叔您好,我是……”陆鹤南迟疑起来,舌尖打结。
他该如何介绍自己?在这个时刻,所有的头衔都是累赘。
在梁眷父母面前,陆鹤南突然露怯,连我是梁眷男朋友这样的话都没法顺理成章地说出来。
寂静几秒,他略去随时都能被剥夺的前缀,只苍白地说:“我是陆鹤南。”
躲在屋内的梁眷听到声响跌跌撞撞地从客厅跑出,站在玄关,与陆鹤南遥遥相望。
他风尘仆仆,衣衫单薄,肩上明明还带着南国的潮热,可这一秒,他却安安静静地站在北国寂寥的黄昏之下、站在她的父母面前。
衣料笔挺,态度周正。
隔着两三步远的距离,梁眷眼眶一热,不自然地别开眼——她从没见过陆鹤南如此紧张局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