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雪落(2 / 2)

事情败露地太猝不及防,她大脑一片空白,就算要辩白都不知道该先从何处入手。

陆雁南讥笑一声,转向乔振邦:“乔伯伯,您还有什么好讲的呢?您的女儿连否认的勇气都没有。”

乔振邦咬着牙,身形颤了颤,浑浊的眼睛里凝着诡谲的光。

在短暂且有限的寂静里,乔振邦仍在竭力思索着对策。

更确切地说,他在等着陆鹤南开口。

败局又如何?事情还没有到尘埃落定的那一秒,只要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就一定还会有峰回路转的可能。

然而在世界彻底安静前的瞬间,乔振邦没能等来他期冀的转机,迎接他的是自己女儿的一锤定音。

——“爸,我确实怀孕了。”

乔嘉敏挣开宋若瑾虚情假意的手,白皙的脖颈仍高傲地扬起,倔强又难堪的模样,好似一只落败的天鹅。

乔振邦颓败下来,肩膀抖着,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说。”乔嘉敏顿了顿,越过各路复杂视线径直与陆鹤南对望,而后微笑着一字一顿,像是挑衅,“我怀孕了。”

她似是疯了,眼睛雀跃起来,竟迫不及待地追问:“你很震惊是吗?”

陆鹤南从唇边夹走烟,垂着眼,散漫地点了点头。对于这场掌控之内的闹剧,他仿佛已经疲惫至极。

烟头捻灭,他站起身,拍了拍手,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我确实没有想到你会这么爽快的承认,白白浪费了我后面给你准备的那些精彩大戏。”

乔嘉敏一瞬间觉得啼笑皆非。

五年来有名无实的婚姻所带给她的羞辱,都远不及这一秒更震撼。

男人眼中的镇定,表情里的不屑,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的冷漠与不在意,好似他天生就是这样一个凉薄的人。

她本可以欺骗自己一辈子的,可她偏偏又亲眼见识过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望向那个女人时,有多么的深情缱绻。

他没什么错,只是不爱她而已。

最精彩的戏份已经结束,陆鹤南没兴趣再继续停留在这里。

他抄起外套,脚尖轻旋,对着陆雁南略一颔首:“姐,我先走了,至于后面与乔家离婚协议的拟定,你看着办吧。”

乔振邦脸色沉沉,一环接着一环紧密相连,他这才堪堪明白过来,今日这一遭不过是陆鹤南精心布下的天罗地网。

悬停在弓弦上足足五年之久的箭,一朝离弦,便是直击命脉。

被自己曾经踩在脚下的小辈不留情面地戏耍了一通,气血上涌,让乔振邦失去了最后的体面。

几乎是下意识,他扬声叫住陆鹤南。

“你不就是想离婚吗?何须做到如此地步?”

“当年这场联姻是我一力促成的,你有不满,要报复可以冲着我来!为什么要设计嘉敏?祸不及妻儿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祸不及妻儿?”

陆鹤南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冷嘲一声,扭过头来,眼神阴郁得可怕。那股已经被熨帖在灵魂深处的恨意,也在顷刻间被点燃。

“乔振邦,你是要跟我算账吗?”

他转过身,周身气息冷着,步步紧逼:“五年前,我大伯病逝,你趁着陆家自顾不暇,绑走梁眷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这句话?”

乔振邦嘴唇抖动着,还算硬朗的身子彻底颓败下来。

“说实在的,你该感谢我的仁慈。”

陆鹤南冷淡地勾了勾唇,半垂着眼,以一种睥睨的姿态,看穿了乔振邦的懦弱。

“最起码你们乔家今日是添丁进口,而我五年前,拜你们乔家所赐,得到的结局可是妻离子散。”

妻离子散四个字太重了,但它于陆鹤南而言不单单只是一个形容词。那是融入骨血,深刻发生过的曾经。

陆鹤南走了,脚步声远去,满室寂静重新落在地面。

“乔小姐,这是我们初步拟定的离婚协议书……”陆雁南打开随身携带的公文包,将一早准备好的文件递了过去。

乔嘉敏呆坐在沙发上,像一棵已经腐朽的树。

她没接陆雁南递来的离婚协议书,只定定地望着陆鹤南离去的方向。

犹豫数秒,终是不管不顾地追了出去,拼尽全力,在走廊尽头重新寻到那抹永远可望不可即的背影。

在距离陆鹤南两三步远时,乔嘉敏顿住脚步,声音凄厉又绝望,换来陆鹤南片刻的回头。

“你早就知道了,医院也是你买通的,是你要他们告诉我,我的体质特殊,打胎会有生命危险,迫使我一拖再拖走到今天,然后又故意在今天布下这样一场局,对吧?”

陆鹤南没承认,也没否认,只勾着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乔嘉敏用力吸了吸鼻子,嘴角牵起一个微笑的弧度,做出一副大度的模样:“恭喜你啊,终于得偿所愿了。”

“谈不上是得偿所愿。”

陆鹤南摇了摇头,意兴阑珊地纠正她的话,“顶多算是拨乱反正。”

呼吸蓦然止住,乔嘉敏机械地眨了眨眼。

是,梁眷是他的人生正途。

而她连他的过去都算不上,只是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而已。

乔嘉敏看着陆鹤南重新转身,眼泪滑落的那一秒,她不甘心地最后问。

“你不问问孩子是谁的吗?”

陆鹤南脚步未停,背影依旧从容,只轻飘飘地撂下一句:“不重要。”

许是乔嘉敏的纠缠耽误了些时间,通往地下车库的电梯门刚一敞开,陆鹤南便看见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宋若瑾。

“你要去哪?”

陆鹤南没答,只稍稍侧身,面无表情地与她擦肩而过。

宋若瑾勾了勾唇,定在原地,有些讽刺地追问:“是要去北城找那个女人是吗?”

回声震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里。

陆鹤南停顿住,转过身,目光晦暗凌厉、毫无畏惧地注视着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