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十一点, 主宴会厅内的人渐渐变多,在休息室里搓牌抽烟的男人,也三三两两地结伴走出。
蒋昭宁挽着陆琛的胳膊走在最前面, 紧随其后的是跟在陆鹤南身边插科打诨的谢斯珏,而沈怀叙和梁眷有意放慢脚步,并肩走在最后面。
“梁眷,今天的事我很抱歉。”
沈怀叙双手插兜, 在原地站定,抬眼朝前瞥了一眼陆鹤南的背影, 压低声音, 话语里意有所指。
梁眷静默了一瞬,摇头:“这也不能怪你,毕竟——”
她顿了顿,苦笑着叹了口气,才接着无奈道:“谁也不知道他今天会来。”
关莱曾在无意中和她提起过,近几年陆鹤南是圈子里出了名的阴晴不定,就连和他关系最亲密的褚恒和林应森, 也渐渐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不, 其实我大概猜到他今天会来, ”沈怀叙淡笑了一下, 温声否定梁眷的话, “所以我才要跟你说声抱歉。”
自沈怀叙和关莱谈恋爱以来, 他就知道梁眷是关莱最好、且唯一信任的朋友。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 他才要为自己对梁眷的有所隐瞒道歉。
梁眷眨了下眼,双手紧紧交握, 笑得有些勉强:“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他事先找我要过礼宾名单。”沈怀叙抿着唇,眼中闪过几分不常见的纠结。
他知道自己本不该如此多嘴的, 可看见梁眷这番自苦的样子,他忍不住透露出那些不为人知的实情。
“我想他是因为在礼宾名单里看见了你的名字,所以才——”
“沈怀叙!”
梁眷猛地抬起头,拔高声音用力唤了一声。既是为了打断沈怀叙的话,也是为了扼杀自己埋藏在心底,蠢蠢欲动的妄念。
她不该,也绝对不能让自己多想。
冷眼看着思念在心底泛滥成灾,梁眷也会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会突破道德底线,选择委身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爱情神圣无比,但也不足以让她堕落至此。
所以梁眷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他已经结婚了,是别人的丈夫,是别人的天地。
空旷的走廊里蓦然响起回声,引得过往路过的人不由得顿住脚步,偏头朝这边张望。就连走在前面,正咧着嘴同陆鹤南说话的谢斯珏,也条件反射地回过头。
“眷姐这是怎么了?是和沈大哥吵起来了吗?”谢斯珏看呆了,定在原地,喃喃自语。
蒋昭宁也从没在片场之外,见过梁眷如此疾言厉色的样子,当下不免有些担忧,她轻轻拽了拽陆琛的衣袖,小声问:“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陆琛没答,而是微微侧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陆鹤南一眼。
然而后者没有任何反应,一脸清心寡欲的冷淡模样,脊背僵直,淡漠得连头都没回,只是脚步微凝。
就在谢斯珏长舒一口气,以为陆鹤南这是在无声默许的时候,他蓦然听见他说。
——“谢斯珏,我从前竟没发现,原来你这么爱多管闲事。”
为什么要过去?
她不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若无其事地与他做陌生人吗?
可以。
他成全她。
陆鹤南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伤透了谢斯珏的心,还没等他使小性子抱怨几句,陆鹤南就已经重新迈步走开了。
谢斯珏瘪了瘪嘴,和蒋昭宁对视一眼。
“昭昭,小舅舅他怎么能这么冷漠呢?明明眷姐对他就很关心啊!”
“哪里关心了?”陆琛率先接过话,不动声色地问,只是故意问得很大声。
谢斯珏欲盖弥彰地摸了摸鼻子,语气有些苦恼也有些羡慕。
“刚刚在休息室里,眷姐在跟我聊天的时候总是走神,后来我才发现,她原来一直在盯着小舅舅看。”
谢斯珏红着脸,低头沉浸在自己爱而不得的暗恋世界里,没注意到走在前面的陆鹤南,脚步在某一瞬间,有些许的踉跄。
走廊另一头,感受到各路复杂视线的梁眷,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有些出格。
她抚了抚头发,长提一口气,转身离去前,声音有些发颤地开了个玩笑。
“沈怀叙,你是不是最近陪关莱看狗血电视剧看多了?电视剧是电视剧,你可千万别代入现实。”
沈怀叙怔了一下,紧握在手心里的手机发出急促的震动声,他垂眸望了一眼——是关莱的来电。
心脏莫名发紧,关莱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只有一个可能——她应该是得知了陆鹤南突然造访的消息,急着替好友质问。
做错事的沈怀叙没敢接,看着梁眷渐渐远去的背影,任由震动声沦为背景板。
——
等到梁眷站在廊下平复好心情,再弓着身低调推开宴会厅侧门时,婚宴才刚刚开始。司仪正站在台中央,声情并茂地照着提词卡讲既定的串场词。
“梁小姐,我带您去找您的位置。”侍应生及时出现,象征性地朝前指了指方向。
梁眷点点头,放慢步子,紧随其后。
婚宴上的座位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谁该坐在哪里,靠前还是靠后,身边要挨着谁,谁又不能与谁同坐一桌,都极其有讲究。
梁眷从不在乎这种细节,更何况她在娱乐圈里广结善缘,公开场合见面时,无论遇到谁都能微笑着点头示意一下,不至于在媒体镜头下难堪。
至于娱乐圈之外的人,梁眷也都不熟悉,更无所谓与谁坐一起——只要能避开他就好。
侍应生是喜落半山的工作人员,对宴会厅内的布局很熟悉,梁眷安心走在她后面,中途还分心回了几条工作微信。
关莱的亲友来得不算多,父母家人和工作时结识的好友刚好坐满两桌。梁眷的位置被安排在蒋昭宁身边,但她进场太晚,陆琛已然坐在了原本属于她的位置上。
侍应生站在一边,看了看梁眷,又看了看陆琛,两边都是她得罪不起的人,一脸为难。
“眷姐,能不能麻烦你和阿琛换一下位置啊,他的座位也在二号桌。”蒋昭宁眨了眨眼,低声哀求着。
梁眷没急着答应,余光扫视了一下桌边的几个空位,然后垂眸看向陆琛,谨慎又具体地问了一句:“陆总的座位是哪一个?”
正常一张桌子坐八个人,但二号桌却配了九张椅子,多出来的那一个,明显是临时加的。主位的位置又是空着的,那是留给谁的,梁眷不敢想。
但按照常理,陆琛该与陆鹤南坐在一处。
如若真的答应了换位置,那岂不是又要……梁眷呼吸一顿,下意识捏紧手提包的链条。
陆琛没说话,只意味深长地与梁眷对视一眼,而后作势起身,沉声同蒋昭宁说:“昭昭,今天不许胡闹。”
见陆琛话里话外也不赞同换座位这件事,梁眷立马会意,自己猜中了。
从不委屈自己的大小姐蒋昭宁立刻回嘴:“我哪里有胡闹?”
换一下座位而已,怎么就变成胡闹了?蒋昭宁想不明白,故而牢牢挽着陆琛的胳膊不放。
桌子的位置太靠前,梁眷迟迟没有入座,已经吸引了不少注目打量的视线,再僵持下去迟早会引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