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能欣赏的东西,凭什么他看不得?
“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能看?”陆鹤南眯着眼睛,问得意味深长,难辨喜怒。
梁眷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半晌,她夺过陆鹤南手里的稿子,苍白无力的随口编造了一个理由。
“微电影节要保证原创性,在正式拍摄上映之前,剧本都是不对外公开的。”
这个理由太冷冰冰。
梁眷顿了两秒,硬逼着自己扯出笑容,语气活泼道:“就算是男朋友,也不能例外!”
阅人无数的陆鹤南,怎么可能会听不出这拙劣的谎言。
不过在为难自己和让为难梁眷之间,他总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那对不起,我事先不知道。”陆鹤南生生压下心里的空落落和面上的不悦,洒脱道歉。
为了让梁眷宽心,他又哄孩子似的加上一句:“不过你放心,我还没看完,还不知道故事的最终结局。”
听到这句话,梁眷紧蹙的眉头果然舒缓了不少,她抬起脸小声问:“真的吗?”
真是败给她了。
陆鹤南笑了笑,长叹一口气后认命般点头保证:“真的,时间太短,我只来得及看完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梁眷在心里悄悄回忆计量了一下。重点的那部分在结尾,他应该是没看到。
梁眷长舒一口气,也不知道是真放下心来,还是自欺欺人地将自己安慰明白。
该怎么解释这用心掩盖,生怕陆鹤南看出端倪的一切呢?
文字最能暴露一个人的心绪和潜意识。有心的读者透过字里行间,自会描摹出一个“衣不蔽体”的作者。
尽管现实中早已衣不蔽体过,但梁眷还是想在陆鹤南面前,保留一点神秘感。
她不想他那么快就将她看透。从肉.体到灵魂,她想保留一点,不被他所知的爱。
更何况,他们要拍的剧本虽是从小说改编而来,但被改编的那部分,写的尽是她与陆鹤南异地时,少女心底的绮念与妄想。
妄想二字的前面,总会被冠上“痴心”这一形容词。
既是痴心,让人看破猜透,多难堪。
梁眷对陆鹤南自然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他说是看了三分之一,那就是三分之一,绝不会多一页一行。
守住秘密的梁眷放下心来,拽着陆鹤南的胳膊,小跑着奔向大门外。
如乌云般密布的心事,也从梁眷的眉眼间,转移到陆鹤南的心脏谷底。
落石重重沉下去,顾及身边人的心绪,陆鹤南不敢让心底激起一点浪花,哪怕一丝涟漪。
——
接下来的日子,梁眷依旧很忙,至于忙什么,梁眷不主动提及,陆鹤南也不主动过问。
这份繁忙也有唯一一点好处,避开梁眷白日出门的时段,余下的时间,陆鹤南可以安心做自己的事,解自己的迷。
陆鹤南自认行事光明磊落,哪怕有在商言商这句话,他也很少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来夺取自己想要的利益。
而这为数不多的一次撒谎,他没想到自己会用在梁眷身上。
梁眷竭力不想让陆鹤南看见的剧本,他几乎没费什么多余的力气,就从活动主办方那里拿到了剧组提前上交以供审阅的样稿。
坦白说,梁眷创造的那个剧本,艺术效果很好。少年人的爱情动人又凄美,躲不掉、避不开的现实因素环环相扣,竟让“分手”成为有情人之间的无解之局。
面前的剧本只余最后一页,陆鹤南不明白,梁眷竭力隐藏,不想让他知晓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纸张翻开,这个虚构的故事也终于迎来它的最终结局。
故事的最后,是陈灿仪与年少时的恋人擦肩而过,相忘于人海。无止境、不闭环的柏油马路,和越不过去的层层人潮将曾经亲密无间的登对爱人,生生分割,再难重逢。
又一年初雪落下,白雪染头。故地重游,泪中带笑的陈灿仪早已释怀曾经种种,放下所有恩怨,忘记被世俗磋磨殆尽的爱情。
最后的最后,青春不在,白雪与华发共存的她只记得热恋时许下的真切愿望。
——“我要在二十岁那年恋爱,然后与他熬过漫长、甜蜜、纷争不断的七年之痒。在相爱相守的第八个早春时节,要与时间长河中,不曾走散的恋人,修成正果。”
修成正果。
盯着纸面上的这四个字,心如止水的陆鹤南心弦一动,眼眶蓦地一酸。
执笔的人,究竟会不会与笔下的人物产生情绪共鸣,亦或是灵魂共振?陈灿仪的人生进程,犹如走马灯一样闪过陆鹤南的脑海。
二十岁恋爱的人,是陈灿仪,也是梁眷。
想要与爱人修成正果的人,是陈灿仪,也是梁眷。
与爱人走散的,是陈灿仪……
那么梁眷,陆鹤南胸口一疼,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是觉得,会与自己走散吗?
泪水毫无征兆的落下,滴滴落在繁华落幕的剧本结尾上。修成正果四个字被泪水洇开,渐渐看不出从前面目。
就像陈灿仪面目全非的爱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