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兰因》重整旗鼓开机那天, 风和日丽,一扫北城多日来的阴雨连天。
早上八点,梁眷和祝玲玲赶到第一幕戏片场的时候, 杨一景和胖哥早已等候多时。
这两个专业气氛组,瞒着剧组上下,连夜悄悄搞了一个小型的开机仪式,上香剪彩, 红包条幅一应俱全。
祝玲玲和杨一景大学期间也参演过不少小成本电影和电视剧,开机仪式上的诸多事宜, 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梁眷却是真真切切的第一次经历, 她站在众人最中间,余光望向身边的祝玲玲,照葫芦画瓢依样燃香鞠躬、拜四方、静心许愿。
做惯了这种事情的祝玲玲,早没有了十八岁时第一次站在开机仪式上的虔诚与忐忑,随便应付两下了事后,她就笑眯眯地看向还躬身未起的梁眷。
祝玲玲静静地等着,不发一言, 直到梁眷缓缓睁开眼睛, 才温声去问。
“许了什么愿啊, 我的大导演?”
自从梁眷接手《忆兰因》导演这一职位后, 祝玲玲就总拿“大导演”这样的说辞来打趣, 久而久之梁眷也被喊成了厚脸皮, 眼下已经可以神色坦然的接受这一称呼。
梁眷走上前, 恭恭敬敬地将手上的三支香插在香炉里:“当然是希望咱们拍摄可以一切顺利啦!”
“有我们在,怎么会不顺利?”祝玲玲握住梁眷的肩膀, 安慰性的拍了拍,揽着她走向万众期待的片场中央。
演员是电影的描述者, 而驱动他们演绎的灵魂,是荧幕后洞察一切角色内心的导演。这份难以承受的重量,牢牢压在梁眷的肩头。
直到站在摄像机前,握着红布的那一刻,梁眷其实仍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否有这种能力。即使王海源说她是他教过的最出色的学生,即使祝玲玲说这个职位非她莫属。
“眷眷,我们没有退路了。”祝玲玲拽着梁眷的衣袖,凑近覆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梁眷的手抖了抖,蓦然回神,然后在一片喧嚣吵嚷中渐渐恢复理智。
胖哥握着小型DV想记录下开机仪式上这神圣的一刻,然而视频里的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梁眷握着红布一角,迟迟没有继续的动作。
“梁导!快掀啊!”站在镜头后面不清楚状况的胖哥,忍不住大声催促。
梁眷应声望去,唇角上扬朝镜头笑了笑,然后心一横,在众人一片的欢呼中,扯下尘封在摄像机上,寓意美满顺利的红布。
摄像机上的红布一经掀开,在杨一景中气十足的一声“开机大吉”中,梁眷算是已有半只脚踏入导演界的大门。
陆鹤南是当天下午四点多,在京州疗养院的走廊里,收到梁眷发来的开机视频与照片。陆庭析的病情仍旧凶险,陆鹤南没等到梁眷电影正式开机,就又匆匆赶回了京州。
缺席梁眷的人生大事,不可谓不是他人生的遗憾之一。
视频里众人的欢呼与吵嚷声,渐渐成为不太真切的背景音。人头攒动的镜头里,陆鹤南却只能看见身穿白T蓝色牛仔裤,妆容也故作低调,全然不想遮盖演员风头的梁眷。
看着手机屏幕里梁眷的笑颜,陆鹤南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
“三儿,看什么呢?”黎萍扶着陆庭析慢慢从诊察室里走出来。
手机视频的进度条还差几分钟才结束,陆鹤南强逼着自己移开目光,将手机揣回口袋里,扶住陆庭析的另一只胳膊。
“梁眷的电影今天开机,她刚刚给我发来了开机现场的视频和照片。”陆鹤南放慢步子,跟着陆庭析的步调,一步一挪,缓缓往前走。
梁眷的名字,在陆庭析和黎萍这已经不算陌生。听见陆鹤南提起梁眷,因为病情而一直神色恹恹的陆庭析顿时来了兴致。
陆鹤南和梁眷谈恋爱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这大半年里两个人聚少离多,细说起来竟连张合影都没留下。
陆庭析和黎萍也只在陆鹤南的口中,听过有关梁眷的事情,可对这个姑娘的样貌身形,却是一概不知。秉持着对姑娘家的尊重,夫妻两个也一直忍着,没有让手底下的人去滨海调查梁眷的家庭底细。
他们如同世界上的其他普通父母一样,对未来的这个“儿媳妇”满怀期待与憧憬。
刚走进病房里,陆庭析还没等在病床上躺平稳,就忙不迭指挥陆鹤南把手机拿出来:“照片和视频给我也看看!”
陆鹤南没法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后,只得低眉顺眼地将手机递过去,视频的进度条也被陆庭析拉回原点。
黎萍将陆庭析的眼镜递过去,身子也下意识地探向丈夫手里的手机。
“你挡住我视线了。”陆庭析鼻梁上架着老花镜,不满地推了推黎萍的胳膊。
看“侄媳妇”心切的黎萍,也同样没好气,冷哼道:“你就不能把手机往我这边凑凑?”
妻管严的陆庭析瘪了瘪嘴,不情不愿的将最佳视角分给妻子一半。
两个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人,像是个不愿错过电影情节的年轻人。斗嘴不过持续了几秒钟,两个人就又极默契地抬手将进度条重现拽回起始点。
有关梁眷的一帧一瞬,他们都不愿意错过。
陆鹤南静静地站在病房窗边,眉眼带笑地注视着这“夫妻和顺”的一切。
“梁眷就是这个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