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鹤南的目光紧锁着梁眷, 他明明做足了思想准备,可话到嘴边,他又错开了眼, 漫不经心地开起了玩笑。
“改天我送你个大点的包吧,真怕你这包哪天装不下了。”
他不是怕了,也没有生出丝毫要退后的悔意。只是在即将开口的那一刻,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临行前一晚, 堂姐陆鹤南给他打电话时说过的那些话。
——“女生,应该都想要被追得久一点吧?”
——“毕竟, 暧昧期才是最迷人的。”
其他女生在恋爱前拥有的过程与经历, 他不愿让梁眷缺失一丝一毫。慢一点就慢一点,在拥有梁眷这件事上,他势在必得,所以不着急。
听完陆鹤南的话,梁眷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她不动声色地敛去脸上的情绪,也以玩笑回怼。
“干嘛?想拿包收买我啊?我可没那么好说话!除非你送我个名牌的, 限量版的那种!”
陆鹤南垂下眼, 看着梁眷淡淡的神情, 心中突然有点怅然若失。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我喜欢你, 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终是以玩笑收场。
计程车奔驰在无尽的黑夜里, 梁眷和陆鹤南抵达北城中心医院的时候, 刚好十二点。
医院住院部的走廊里静悄悄的,晚归的两个人为了不打扰旁人休息, 也刻意将动作放轻放缓。
奈何临迈进病房前时,护士站值班的护士轻声叫住了他们, 她应该枯等他们有一阵了,看见他们出现在走廊的那一刻,黯淡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梁眷以为是要提前告知明天要做的检查项目,就推搡着陆鹤南,让他先回病房,自己去听就好。可身前的男人似山,饶是她如何用力也岿然不动。
陆鹤南虽说是清瘦但并不孱弱,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绝不是梁眷可以轻易较量的。
“我去吧,你先回去睡觉。”陆鹤南看着梁眷眼下的乌青,皱眉坚持道。
可梁眷顾及陆鹤南是个病人需要休息,也丝毫不让步:“我可是打着陪床的名义留下来的,你是不是也得给我点表现的机会?”
陆鹤南身形一顿,略一思忖后便没再推辞,只是嘱咐她早点回来。
目送陆鹤南走进病房后,梁眷慢慢挪步到护士台前,眼前的小护士还在哗啦啦地翻看病历登记册。
“怎么了?是明天有什么新的安排吗?”梁眷的手搭在台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强逼着自己打起精神。
小护士翻到某一页时停下来,仔细核对了两遍后,才如临大敌似的长呼一口气,又把登记册调转方向,推到梁眷面前。
“麻烦您再看一下,病人的名字是这三个字吧?”
梁眷扫了一眼,见陆鹤南三个字被板板正正的写在册子上,就点了点头。
“他不是本地人吧?”
梁眷警惕的抬起头,声音不自觉地沉下几分:“怎么突然问这个?”
“这都是入院前的正常登记,你们办理入院那天太急,一些不必要的手续就简化了,现在照例补上。”护士神色如常的答道。
困倦上头,梁眷见护士应对流畅,神情也不似作伪,就没再往更深处思考护士的用意,机械答道:“他不是北城人。”
不过她留了个心眼,刻意没提起京州。
“好的,这样就可以了,感谢您配合我们工作。”护士标注上后,合上登记册,没再继续往下问什么,大手一挥,放梁眷回病房睡觉。
梁眷见这么轻易的就结束,也打消了心中那个还没成形的疑虑。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意识也彻底放松下来,迷迷糊糊中,她能感知到有人叹息着为她盖好被子。
可是困意太浓重,她没力气睁开眼,缩在温暖的被子里,就彻底沉沉睡去。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天奔波太累的缘故,总之梁眷这一晚无梦,安安生生的睡了个好觉。清晨睁眼的时候,陆鹤南已经买好早饭回来,温热的小笼包和燕麦粥被放在床头的桌子上。
她这个扬言要陪床的人,起的竟比病人还晚,梁眷面上一热,麻利的从床上爬起来。
梁眷坐在床边一边穿鞋,一边小声喃喃,像是抱怨:“你怎么起这么早?也不叫醒我?早饭让我去买就好了啊!”
陆鹤南没说话,早起天凉,他淡笑着为梁眷披上外套,倒是坐在一旁看热闹的姚女士接过话茬。
“他哪里舍得使唤你啊?”
这话说的梁眷面上更热,她接过陆鹤南递来的洗漱用具,慌慌张张的撂下一句“我先洗脸刷牙去了”,就逃似的跑出病房。
等到梁眷脚步轻快的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屋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穿白大褂的医生。
早上查房时的景象她也见过几次,可这样大的阵仗还是头一回。乌央乌央的一群人全部围在陆鹤南床边,其他病人和家属都站在一旁看光景。
梁眷顿时心口一慌,腿也有些发软,连拨开人群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鸡蛋剥好了,快过来吃饭。”
熟悉的清冷嗓音震在耳边,梁眷猛地抬头去望,隔着人群的间隙,她抬眼就能对上陆鹤南那双漆黑温润的眼睛。对视上的那一秒,她听见了自己心跳复位的声音。
谢天谢地,他没事。
围城一圈的医生们见大佬开口,也几乎同时回头看向梁眷,然后自觉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短短的四五米距离,梁眷在众人的注视与打量下走得异常艰难。
被这阵仗吓到的不只有梁眷,还有同住在这个病房的其他人。虽说大家一早就看出来陆鹤南投足不一般,大抵也能猜到他身份贵重,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但是能让院长携全体领导干部前来慰问的,应该不单单是身份贵重这么简单了。不怪陆鹤南藏得深,还是怪他们这些人的想象力不够丰富。
看见梁眷坐在自己面前,拿着勺子埋头小口小口喝粥,陆鹤南才腾出功夫,把一部分注意力放在其他人上。
“郭院长,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没听清您说的话。”陆鹤南对着郭院长微微颔首,唇边还挂着歉疚的笑,“还得劳烦您再说一遍。”
陆鹤南这幅温润如玉的样子,无端让郭院长紧张的吞咽了下口水。和这些富贵子弟打交道打了这么多年,像陆鹤南这么通情达理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光是通情达理就算了,还平易近人的住普通八人间病房,主打一个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要不是心脏外科的主任,抽调陆鹤南的病历在全院做案例教学,只怕现如今还无人发现陆鹤南这尊从京州来的大佛,竟屈居在这小小的北城医院里养病。
郭院长越想越感慨,忍不住要当场老泪纵横,好在身边的副手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讲回正题。他清了清嗓子,刚要再重复一遍,就听见端坐在上位的陆鹤南又施施然开口。
“我鸡蛋买多了,要不要再来一个?”
这话总不会是问他吧?郭院长嘴唇翕动,大脑宕机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陆鹤南低眉顺眼地俯下身,征求一姑娘的意见。
众目睽睽下,梁眷大气不敢喘,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只得僵硬的点点头,就又飞速地垂下头小口喝粥,然后竖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
得到许可的陆鹤南拿起鸡蛋朝桌角轻轻一磕,期间还不忘应付一下郭院长这些围观群众:“您不用管我们,接着说就好。”
郭院长抬袖擦了擦额间的汗,再次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发颤。
“真是没想到您会在我们医院养病,这也是我们前期功课没做好,对您照顾不周了。”
说到这,郭院长停顿了下,状作无意的去观察陆鹤南的神色。
只见陆鹤南仍低头认真地剥着鸡蛋,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是一只朴实无华的清水蛋。这样的景象虽诡异,却异常和谐。
而陆鹤南的神情认真到让郭院长不由得以为,他是在完成一件价值连城的工艺品。
郭院长摸不清陆鹤南的心思,只得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您看需不需要我们提前联系一下您在京州那边的医院,做一下病历交接?需要的材料我们已经连夜准备好了,还有什么没准备妥当的,您尽管开口吩咐我们。”
提前打过草稿的说辞终于说完,郭院长不由得长舒一口气,但也不知道这冗长的一番话,陆鹤南究竟听进去多少。
病房内安静到只能听见梁眷喝粥的声音,就在众人以为陆鹤南是在思考时,又见他轻叹一口气,然后对着正吃饭的那个姑娘指手画脚起来。
“别光喝粥,这还有小笼包。”陆鹤南见梁眷只专注于面前那碗粥,有些不悦。说完,他把装着小笼包的餐盒往梁眷面前推了推。
郭院长不由得大跌眼镜,难不成这姑娘也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女儿?
被误以为是大小姐的梁眷依言放下勺子,然后机械地拿起筷子,夹起一个小笼包轻咬了半口。
乖顺听话如梁眷,可陆鹤南还是不肯安生,他又指了指一旁的调料,温声道:“吃小笼包要不要蘸醋?我还给你带回来了点辣椒油。”
装乖装了半天的梁眷彻底怒了。
她狠狠将筷子扔在桌子上,声音听上去有些凶,连看热闹的黄大爷一行人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陆鹤南,你能不能有点礼貌,别人在说话的时候,你能不能给对方一点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