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域全界史记, 第三仙历十八千年轮为混乱之最。
吞噬万物的浪潮在七日后停止,所有域界重归原样,消失者皆生还, 唯一出现动荡的是仙门之首跃云阁。
跃云内阁三位长老身亡,死因似与浪潮有关,流言四起, 众说纷纭,现由六位掌脉暂代权职,全力平息风波。
而使界内困扰的非界者们,似乎被浪潮带走,十二域夜晚再无危险。
所有人都在谈论浪潮的结束, 总绕不开一个共同点——从虚无中复原时,大家都感到很轻松。
不同于境界突破, 也不是心情愉悦,而是无法言明的感觉。
除开这些,剩下最引人关注之事,是命谕仙尊以及游魂所在。
鸿熙境的修士都说见到了复生的仙尊,但她是否与浪潮结束有关,无人知晓。
跃云也在寻找仙尊踪迹, 可近日来一无所获。
命谕仙尊或许再次渡身救世?
有人边猜边哭,顺便售卖仙尊传记, 珍藏版价值上千灵石。
东占拿着《东神传》翻看几页, 她在书中人设是只讲爱与和平的圣洁超人, 会为一只小狗指点迷津, 纠正命运走向。
集市吵闹,人们劫后余生,一片祥和之景。
东占不语, 放下书转身走,她现在需要有人为她指点迷津——
时阙走在前面,从不等她,几天了头也没回。
东占快步跑到师兄身侧,去勾他手,被轻易躲过。
看来真气惨了,东占想。
他们活了下来,在重置结束时,仙胎锁成为她与世界的联系,就像有系住沉海者的救生索,拉她回到现实。
时阙紧抓另一端,他成为东占返回的坐标。
外面闹成一锅粥时,他们正在某个域界的小城镇晃悠。
时阙最开始抱着她无声哭了一阵,后面就完全不理,闷头直走,不知要走哪去。
“……师兄,我、我头有些晕。”
东占站定,捂额头左右晃,擦肩路人频频回头,更有售卖灵丹的小贩嗅见商机,连忙给她推销。
时阙下意识侧回,紧接着停住,回身向前速度变快。
东占不装了,咬牙跑过去,没能拽到手,只拉住他覆面的黑纱:“师兄想与我置气到何时?”
时阙不管,继续走,直到黑纱快掉落时停住。
这座小城镇临近鸿熙境,本就偏远少人,信息闭塞,无人知晓游魂之貌。路人们以为两人是浪潮后返回门派的师兄妹,现在因事争执。
“道友是?我与你并不相识。”
良久,时阙转身,声音温和。
此话一出,旁听路人们皆看向东占。
大家嗅出味道不对,这绝不是普通同门之间争吵时的手段!少年其声虽平静,但仔细推敲,字里行间藏着怨气,牢牢缠住对面人。
东占愣了愣,捂住嘴:“……师兄不认识我?师兄失忆了?”
时阙沉默,正要转身,被师妹抢先抓住:“我与师兄种种过往,那些海誓山盟,难道只有我一人承担?”
时阙不会甩开她:“道友放开我,你认错人了。”
话落,东占松手,神色震惊又崩溃,掩面往后跑,呜呜的哭声渐渐远去。
凑热闹的路人们:哎呀,她不会信了吧!这人怎么不追!
所有人都装自己手上有事,心里话井喷,余光全到时阙身上。
时阙站在原地,手捏紧,全力控制肉身不再崩溃。
但他依旧眼睛生疼,雾气一片,没办法停住。
沉默许久,他慢慢朝相反方向走,黑纱颤动,脚步虚浮。
路人们捏紧手里的锅碗瓢盆:怎么回事,不能错过呀,有话好好说嘛——
等时阙的背影消失,失望的人们回到原位,摊主继续售卖,路人不再停留。
藏在拐角的东占偷看,见师兄真走了,叹口气。
“道友,可需修士恋恋秘籍?这是孤本,照此秘籍可助你与倾慕之人心神共振。”
突然,眼前伸来一本册子,背篓里全是《东神传》的小贩跟过来,低声建议道。
东占无聊,想看看,却没拿到。
“道友,孤本只寻有缘人,仅十二灵石建你与此籍之缘。”小贩没让她碰,颇有碰了就要买的架势。
东占摆手说不要,小贩持续纠缠,还列举道:“道友!你深陷情字,若不及时处理,与那位师兄的情分远了如何是好?”
东占:“他演的,我配合他演而已。”
小贩:“自然,小孩都看得出,道友师兄不擅此计。”
东占:“……给我吧。”
不愿再停留,东占付账拿书。然后小贩蹿出去,又掏出份恋恋籍,对一人道:道友,这是孤本。
这册子极小,她揣进兜里,起身去寻师兄。
顺着灵气流向,东占走进一家观赏用的仙植园。暮春的风温暖,阳光下花卉们香气浓郁。
时阙站在角落,与饱和的色彩割裂,他是太阳本身的阴影,不管如何都不会踏入阳光中。
东占边走边俯身,安静回到师兄身边。
时阙走得慢,没有收敛灵气,自然是在等她找到自己。
仙植园东南角有池塘,虽小但清澈干净,池边有祈愿的灵石牌,求机缘求贵人求门派录用。
这座城镇偏远,小小池塘成为一座神龛,承载修士们的愿望。
东占刚走近,时阙又要转身。
她撩起黑纱牵住师兄,还没拉热乎,后者躲开,侧首不理睬。
一不做二不休,东占张开双臂抱住时阙。
东占心想,他要说道友自重。
时阙声音轻飘飘:“道友自重。”
东占装出悲伤表情,环住时阙腰身,紧紧抱着:“师兄这件事还记得吗?”
话落,她把采的花递给师兄。
“当时在阳仙湖,我们往湖中丢石子祈愿长生……师兄不如也将花掷入此池,说不定会想起你我过往。”
时阙不动,东占边防止人跑,边拉着他手将一枝花掷出。
花扔近了,碰到池边掉落在地。第二枝扔远了,越过池塘掉在墙边。
东占把第三枝放进师兄掌心,松开他,示意后者自己扔。
时阙静默片刻,抬手扔出去,准确落入池中。
花朵轻盈,浮在水面,波纹荡漾。
“阳仙湖之石若浮则愿成,这次……花若沉入池底,师兄便会记起我。”东占盯着漂浮在水面的花,将第四枝递给师兄。
少年捏住花枝,黑纱垂落在花瓣,如污泥覆盖色彩。
他开始扔,第四枝第五枝第六枝……花占满池面,直到东占递来最后一枝,也没有一枝沉入池底。
东占轻声:“最后一次。”
时阙抬手扔出,回身离去,他知道结果。
东占却没有跟来,脚步声往后,她走到池塘边。
东占俯身,指尖拂过水面摇晃的花朵——她的手往下,将第一枝花压入池中,水波溅起,她不顾衣袖湿润,手带着花触及池底。
哗。她重复动作,一枝又一枝,将所有浮在水面的花全压入池底。
听见声响的少年停下,转身望着师妹背影。
她手伸出池水,所有许愿牌晃动,砰砰作响。
东占走到时阙跟前,掀开黑纱,湿润的手指扶住他脸,让回避又颤抖的视线望向自己。
她垫起脚,在他唇上蜻蜓点水。
两人视线对撞,东占问:“师兄可想起东占了?”
时阙垂头不语,他还不想说话,开口瞬间似乎会提醒自己这是在梦中。
“师兄没记起全部,那我们回跃云,可以想起更多。”东占不介意,牵时阙的手,这一次没有被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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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跃云时,引起不小争议。
一是传言再次渡身的东占竟活着,二是毁掉内阁的时阙回来了。
他们没有直接回天运脉,而是来到内阁。
白玉大门被毁,整个殿宇半边被削掉,三道金影的位置空荡,时阙当时动静非常大。
东占环视一圈,走上台阶到顶端,她站在跃云权力最高位,想了想,在这级台阶坐下。
殿宇右侧被毁,云雾触手可及。时阙站在她身边,黑纱因为风而摇晃。
东占等待半晌后,抬眼见到急切跑来的人影。
除睡大觉的净乙,五位掌脉第一时间赶到内阁。
“你们……命理首席,灾祸已结束,天运所做之事理应被处决!”
无人知道为何仙胎锁没有起作用,内阁长老陨落同时,时阙也该被斩落头颅。
金刚脉掌脉第一个开口,他指着时阙,气色恢复得很好。其他掌脉没有吭声,还是聪明人多一些。
“师兄做了何事?掌脉与我细说。”
“他趁浪潮混乱,来到内阁摧毁三位长老真身……”
“谁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