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辞又坐在床上,把他和吴慈生对戏这件事的经过详细地写了一遍,写完发给葛兰晶看。
葛兰晶打来电话:“内容没有问题,不过,这几百字发出去,你肯定会被围攻的,要做好心理准备。”
“嗯,我知道,骂我的人很多,但也有很多粉丝在替我据理力争,仔细分析那段视频的剪辑痕迹和不合理的地方,我必须给她们一个交代。”
个人工作室的严正声明发了出去,沈西辞也把几百字的情况说明发在了个人微博上,没多久评论就破了万。
“——我们相信你!那个视频这么明显的剪辑痕迹,那群人都和睁眼瞎一样看不见!我相信你不是那种霸凌普通演员的人!”
“——说你和吴叔是在对戏,视频是被恶意剪辑过,那证据呢?证据拿不出来,就是撒谎,我一个小时来骂你一次!直到你退圈为止!”
“——等会儿是不是还有导演发小作文,助理发小作文,剧组的厨师也发小作文,说你性格超好尊老爱幼对谁都很有礼貌?这些全都是行业恶性竞争,你比白莲花白月光都干净?[鼓掌]”
“——纯路人看热闹,无粉籍,没人觉得不对劲吗……先不说这篇小作文的真实性,但我记得,万山导演说过,沈西辞是参加海选进的剧组,第二个《神都劫杀》的角色不用说,是钟岳推荐他演的,现在拍的这部电影《浮生》,呃,我查了查,剧本什么内容不知道,但导演是个纯新人,一部作品都没有,一看就不是什么大制作,如果沈西辞背后真的有大金主,甚至几个大金主,这资源也太寒碜了吧?”
“——背后有没有金主重要吗,怀疑是沈西辞想从这方面洗白,他最大的问题是片场霸凌!抵制沈西辞!抵制一切霸凌行为!”
沈西辞把前面的热评一条条看下来,这些人的反应和他预想的差不多。轻轻呼了一口气,他想,虽然他面对葛兰晶时说得很轻松,分析舆论情况时也很客观理智,再加上上一世,他已经有了很多面对舆论的经验,但他也是个人,人都是社会性动物,完全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
这时,“咔哒”一声轻响,病房门从外面被打开,盛绍延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沈西辞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这一幕很奇妙,上一秒,他还陷在陌生人浪潮一般的恶意里被挟裹着,可是,接下来的这一秒里,在盛绍延出现的刹那,他忽然就从舆论的风暴里脱离了出来。
窗外阳光正好,盛绍延就站在透过玻璃落进来的阳光里,整个人像是覆着一层浅淡的光晕。
挽起衬衣的袖子,将饭菜一一摆放在桌上,盛绍延回过头问他:“饿不饿,现在吃吗?”
被提醒,沈西辞才有了饥饿的感觉,香气钻进鼻子,他下了床,趿着拖鞋往餐桌上张望:“好香,闻起来很像你家厨师做的菜。”说着又觉得自己肯定闻错了,最近剧组的取景地在湖城附近,离宁城最快也要两三个小时的车程,应该只是菜色很像,或者他饿出了错觉。
盛绍延把筷子递给他:“嗯,上次吃的时候看你很喜欢,我就让厨师团队过来了。你每次身体不舒服,胃口都不好,昨晚就吃的很少。”
沈西辞一怔,让厨师团队过来了?
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样无微不至的体贴,沈西辞低下头,沉默着用筷子戳了戳米饭。
昨天晚上盛绍延没有回宁城,而是睡在了病房套间的卧室里。
他知道自己在伸手去拉盛绍延的那一刻,是完全不理智的,他也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能沉溺,这只是暂时的,只是彻底戒断前的缓冲。
可事实证明,他对自己预估过高。
他一直以为自己一定可以处理好这些情感和情绪,然而,他也不过是一个在情感和理智之间反复摇摆挣扎的普通人罢了。
“上次你生病发烧,五分钟只吃了七粒米饭,这次更少。”盛绍延说着,倒了一杯药茶放到他手边,“已经凉了,不烫,可以尝尝看喝不喝得惯。。”
“谢谢。”沈西辞接过青瓷杯,尝了一口,不知道厨师是怎么做的,没有药味,很清甜,但他实在没什么胃口,喝了两口就放在了旁边。
犹豫片刻问道:“你公司最近忙吗?”
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盛绍延回答:“我为林月疏他们支付高昂的薪水,当然不是让他们坐在办公室里当摆设,不至于我只是离开两三天,集团就会停摆。”
沈西辞又戳戳米饭:“你爷爷不会有什么意见吗?”
盛绍延看他一眼:“他年轻时,曾经为了带我奶奶过二人世界,直接消失了两个星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言下之意就是,比起他爷爷,他已经算很靠谱的了,至少没有消失,还在处理工作,所以他爷爷完全没有立场指责他。
这个比喻怎么听起来不太对劲?
沈西辞没敢接话,努力吃下盛绍延夹到他碗里的菜,余光忽然看见盛绍延伸手端起那杯药茶,就着他喝过的地方,喝了两口。
如果他没看错,盛绍延喝的位置,还有一点他留下的水渍。
脑子“嗡”了一下,沈西辞耳尖发烫,嘴唇动了动,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放下杯子,盛绍延像是才注意到他的表情:“怎么了?我以为你不喝了,还要吗,保温壶里还有。”
这是重点吗?
但盛绍延的表情太过坦然,反而显得他有点小题大做,太过在意了。
沈西辞仓促地答了声“不用了,我已经有点饱了”。
这之后,每次看见盛绍延伸手,沈西辞都会担心对方会不会又去端那个杯子。
吃饭吃得心不在焉,拆下一块鱼骨,指尖忽然冒出血珠,他才发现手好像被鱼骨上的刺划伤了。
这样的小伤在他的日常生活里,经常都会出现,因为他感觉不到痛,不清楚什么样的力道是合适的,一旦用力过大,手指就会被鱼刺、被花枝之类的尖锐物划伤。
划伤后,他只能反复去分析和尝试,不断试错,最后确定哪一种力道是不会受伤的,再牢牢记住,以后每一次做这件事,都用试验过的力道去做。
这就是他的生存方式。
对正常人来说,非常普通和简单的小事,对他来说,都可能是需要警惕的危险。
而一旦注意力不集中,就会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
愣了一下,沈西辞刚想用纸把溢出的血珠擦干净,不让坐在对面的人察觉,没想到盛绍延已经看见了。
“手指伤了?”
沈西辞自然地回答:“嗯,不小心被鱼刺划了一个小口子。”
他把指尖朝向盛绍延那边,表示那个口子真的很小,再聊几句都要愈合了。
但他没想到,盛绍延看了之后,直接将他的手拉了过去,随即,低头凑近,对着他受伤的指尖轻轻吹了吹。
“不用——”
盛绍延打断他:“指尖很敏感,一点小伤也会很痛,吹一吹,就没那么痛了。”
指尖确实很敏感,他能够感觉到盛绍延呼吸时气流的变化,能感觉到盛绍延覆在皮肤上的掌心的温度。
至于别的,沈西辞没有相关的经验,他不确定指尖对痛觉会不会更敏感,也不知道吹一吹到底有没有用,效果到底好不好。
这是他的知识盲区,他没办法反驳,只能任由盛绍延又吹了吹。
只是,离对方的唇真的太近了。
从他的视角,盛绍延执着他的手,仿佛在亲吻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