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这是盛记炒饭!”
满地的“炒饭”食材,萍姨蹲下来,忙不迭地捡。
最后还是祝晴拦着她,等放放玩好之后,让他自己用小扫把整理。
但显然这会儿,盛放小朋友还乐在其中。
他一溜烟跑开,祝晴立马在后面像个交警一样,举起手喊停。
“不要!”
放放皱着小眉头转身:“为什么?”
“因为……”祝晴说,“饭会撒出来。”
这个晚上,她一直陪着放放过家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抱着在游乐园套圈得来的毛绒公仔沉沉睡去。
长睫毛在台灯柔和的光照下投出两弯小小的阴影。
祝晴得空躺下,后背却被什么硌着,摸出来一看。
她好像被小舅舅带偏了。
看见黑色乐高零件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是一颗黑松露吗?
……
警方从多个角度,展开深入调查。
邝小燕在审讯口供透露一个信息,她怀疑真正的林汀潮与麦淑娴可能没有血缘关系。
虽然这只是她的个人猜测,但不可否认,这些年里她确实是距离这对夫妇最近的人,她的观察不容忽视。
补充笔录中,邝小燕同样不解,他们在害怕什么,是心虚,还是入戏太深?在林家的日子里,那对夫妇确实将她当作亲生女儿般对待。久而久之,她几乎忘记自己曾经是“邝小燕”。
如今林家夫妇守口如瓶,警方只能从邝小燕的证词中寻找突破口。
他们调取了林汀潮的出生证明、医院记录和户籍档案,又查阅麦淑娴的孕检记录,仔细核对每一个细节……
最终在调查林维宗的发家史时,发现蹊跷。
他居然是再婚。
这是一段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在七十年代,登记制度松散,记录被压在一摞移民文件的最底层,能找到就已经不错了。
曾咏珊挑眉问道:“艺术基金会助理?”
这是二十几年前成立的艺术发展基金,托管银行选择了汇丰。
祝晴和曾咏珊匆匆离开警署。
上车时,祝晴拨通程医生的电话:“DNA确认了吗?和麦淑娴的比对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电话那头的程星朗语带笑意。
这位madam,现在连跑趟法医科都嫌耽误时间,直接电话催促。
成了他的顶头上司。
“结果还没出来。”程星朗说,“最快也要下午。”
“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程星朗那头传来翻阅文件的声音。
“Yes,madam。”
祝晴一怔,眼角弯起好看的弧度,绷紧的唇角终于放松。
挂断电话后,两人马不停蹄地展开追踪。
在麦淑娴之前,林维宗的首任妻子是一位天赋异禀的芭蕾舞者。在那个媒体并不发达的年代,能查到的与她相关的评价,就只有“极其优秀”四个字。同时值得注意的是,这位舞者的父亲,也就是林汀潮的外公——是林维宗发家的关键。
最初林维宗只是艺术基金会的普通助理,攀上前妻家族后三个月内就升任副会长。
后来他转行创业,时间线显示正是借助了岳家的实力。但因为年代久远,才让所有人都误以为他是白手起家。
她们本想拜访这位外祖父,然而经调查,老人早已离世。
不过他设立的艺术基金却仍在运作,由律师事务所托管。
中午,祝晴和曾咏珊来到位于上环西港城的兆衡律师事务所。
事务所的资深合伙人李衡接待了她们。
“我当事人最痛心的,就是女儿的陨落。”李律师语气和缓,带着惋惜,“从妻子到女儿,这个家族的女性似乎总逃不过厄运。”
曾咏珊敏锐地抓住重点:“是指精神疾病?”
“确切地说,是精神分裂症。”李律师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份文件,“这份艺术基金的条款……是老先生在女儿第一次发病后修改的。”
“最初的信托条款很简单,只要外孙女年满二十五周岁,就能继承全部遗产。”
“但修改之后的条款明确规定,继承人必须提供由三家指定医疗机构出具的精神健康证明。”
“老先生至死都无法接受,为什么他最骄傲的女儿会突然发疯。新条款是他主动添加的,如果外孙女被确诊精神疾病,所有资金会自动转为芭蕾舞奖学金,帮助其他有舞蹈天赋的孩子。”
“林维宗知情吗?”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当年修改信托要经过公证处备案,所有利害关系人都会收到通知。”
祝晴的目光停留在条款最后修改时间上。
一九八六年四月,也就是九年前。林维宗用了两年时间,才终于找到和自己女儿容貌相似的女孩,开始布局。
这个推测终于让散落的线索连成一线。
为什么这场替换计划会持续整整七年,为什么邝小燕始终处于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为什么林维宗夫妇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林维宗和麦淑娴在等一个结果。
他们无法确定林汀潮发病,又不知道该不该冒险。
她的心理状况一直健康,那就再好不过,但如果她的精神情况异常,他必须找人顶上。
在骨髓移植手术后,是林汀潮有什么异常表现,让他们最终做出选择吗?
所以,林维宗真正的动机,不是出于迷信,也不是为了控制女儿。
而是窃取这笔巨额艺术基金。
曾咏珊:“林汀潮的亲生母亲现在……”
“官方记录是病逝。”李律师压低声音,“实际在明德精神康复中心,用化名住了二十多年。”
从兆衡律师行出来,祝晴接到程星朗的电话。
“DNA比对结果显示,地下室样本与断趾完全吻合。”
“至于她父母的DNA,鉴证科才刚采集送来,没这么快。”
密闭的车厢里,即便手提电话没有打开免提模式,也能清楚地听见对话。
曾咏珊系着安全带插话:“程医生,你晚了一步,我们已经拼齐线索,现在要去下一个关键地点。”
“下一站是?”
“明德精神康复中心。”祝晴转动方向盘,“西贡专科疗养部。”
精神康复机构的设置分层级,与总院开放式病房不同,西贡专科疗养部的安保要更加严密。
程星朗在电话里提醒:“进不去的。”
果然,她们在西贡专科疗养院吃了闭门羹,只得返回警署。
祝晴来到法医科。
“都说不让进。”程星朗低笑,“还不信邪。”
十几年前程家的案子,在结案后,程星朗仍不断追查真相。
那个从明德精神康复中心逃出来的杀人犯,曾被西贡专科疗养部短暂收容过,他多次尝试调查,却因为没有调令而碰壁。
“去申请调令?”
提及往事,程星朗语气轻松:“帮个忙,顺便带上我。”
祝晴刚要转身又停下:“你也帮个忙。”
昨晚她还说,不是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现*在却问程医生什么时候有空,可以骑机车去接放放……
圆盛家小少爷这个美梦。
程星朗放下笔:“现在吗?”
祝晴看看时间,眼睛一亮:“你现在有空?”
他家离警署不远,往返取车完全来得及。
在程医生这儿,可爱小鬼和他外甥女加在一起的面子无限大。
“有空。”
程星朗曾经送他们舅甥俩去幼稚园面试,还记得地址。
祝晴告诉他放放几点放学,校车几点发车,他可以在校车发车之前拦住小孩。
给崽崽一个惊喜。
“你不一起?”
“我没空,要回去查案。”祝晴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样吧,我让萍姨陪你。”
程星朗:……
……
维斯顿幼稚园小小班的窗户上,贴满孩子们稚嫩可爱的彩绘作品。
阳光透过五彩斑斓的颜料,在地板上投下梦幻光影,小朋友们盘腿坐成圆圈,仰着小脸,满眼期待。
他们刚刚结束职业扮演课程,正迎来一节特别的安全教育课。
“小朋友们看这里。”纪老师举起卡通图板,声音轻快,“如果遇到陌生人说要带你们去找爸爸妈妈,要怎么做呀?”
小朋友们拿出刚学到的新本领,异口同声道——
“我不去!”
“记住哦,就算是认识的人,只要爸爸妈妈没有亲口说过‘可以’,也绝对不能跟着他们走。”
“其实啊,坏蛋经常伪装成熟人。”
就在这时,教师门突然被推开,扮演“坏人”的校工叔叔笑眯眯地走进来。
他蹲在金宝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颜色缤纷的糖果。
“你就是小金宝对吧?我是你妈咪金行的员工,她让我来接你。”
“拿上好吃的糖果,跟叔叔走吧。”
金宝立刻把小手背到身后,小嘴抿得紧紧的。
校工叔叔又转向盛放,伸手想摸他的头。
盛放一个灵活的闪避,轻巧躲开。
放sir的脑袋,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摸的!
“你是放放吧?”校工叔叔不死心,“你外甥女让我来接你,还给你买了新的变形金刚,我们走吧。”
放放把小脑袋一扭。
晴仔才不会给他买变形金刚呢,她都分不清哪个是最新款。
一轮演练下来,没有一个小朋友上当。
纪老师欣慰地拍拍手:“大家做得太棒啦。”
她继续展示各种画着诱骗话术的小卡片。
“这些都是坏人的常用伎俩哦。”
“像是请你们吃糖果、冰淇淋,带你们玩游戏机,准备玩具,带你们看小狗,帮你们找妈妈……”
孩子们展开热烈的讨论。
放放说过,应该多看《警训》,他们知道,电视里的坏人都这么演。
一不小心,小孩就会被绑票。
因此接下来的演习,无比顺利。
小朋友们把头摇成拨浪鼓——
“不要、不要、我不要!”
纪老师的眸中闪着温柔的光芒。
这样的班级可遇不可求,每个孩子都那么聪明伶俐。
就像一群小天使。
……
祝晴刚踏进CID办公室,就用座机拨通家里的电话。
“萍姨,得麻烦你跑一趟幼稚园。”
“程医生现在去接放放,但幼稚园规定要求,有家属陪同才能接人。”
挂断电话后,祝晴转向白板,加入案情讨论。
“所以根本目的就是那笔艺术基金,这个数额,值得他们培养一个完美替身。”
“增加的条款并不严格,替身根本不需要维持林汀潮的舞蹈水准,只要表面看不出破绽,就能通过医疗检测。毕竟医疗机构只做心理评估和精神检查,根本不可能验DNA。”
“如果要抽血查遗传病……就会露馅了。但要是到了二十五周岁那年,假林汀潮没有表现出任何需要深入检查的病症,还是能顺利蒙混过关的。”
“对于林维宗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毕竟真女儿继承可能会独立支配资金,而替身,更容易控制。”
白板上,林汀潮的照片下面还贴着那张缠着红线的断趾特写。
一位顶尖芭蕾舞者,她的脚趾被生生切断,从此再也无法起舞。
“林汀潮到底在哪里……是死是活总该有个说法。”
“不是说创面切割很专业吗?绝对是医疗从业人员的手法。”
“开美容院的麦淑娴?”
“美容和整形是两码事,她不动刀的。”
祝晴重新翻阅荣子美的资料。
这个从小和护士母亲相依为命的女孩……
在这起案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
与此同时,萍姨提着菜篮小跑着,篮子里几条刚买的活鱼还在塑料袋里扑腾。
她边跑,边伸长脖子望着幼稚园的方向。都怪菜市场那个卖鱼的老板,非说三点半才开始特价,硬是拉着她多等了十分钟。
这下可好,要是耽误了接小老板……
萍姨跑得气喘吁吁,转过街角,她终于看见幼稚园的彩虹大门。
还有门口那道拉风的身影。
程星朗身边围满了眼冒星星的小朋友们。
盛放正手舞足蹈地向老师解释。
“纪老师,他真的是晴仔的朋友!”
“他给我带糖果啦……”
“他是来带我去兜风的。”
小长辈摇头晃脑地叹气:“这个——”
程星朗默契接话:“这个晴仔……”
“做事没交代!”盛放宝宝话音落下,拽着老师的衣角。
“老师,就让我跟他走吧。”放放望天。
崽崽们的小奶音此起彼伏的。
“老师老师!我们也想跟他走……”
“我爹地也有这么有型的朋友哦!”
“我阿姐可认识真正的古惑仔呢!”
纪老师无力地耷拉着肩膀——
今日安全教育,全面崩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