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行李时,祝晴才发现,明明才住了没多久,纸箱子却已经堆积如山。
盛放小朋友的玩具多得惊人,有的被不小心踢到沙发底下,卡在犄角旮旯里,有的是他和玩具玩捉迷藏时,藏得太好事后又忘记去找的。
每当从某个角落找出一件,盛放小朋友就像是发现新大陆,坐在地板上玩得不亦乐乎,完全忘了正在搬家这回事。
“盛放!”祝晴从卧室探出头,“不许偷懒。”
“知道咯。”放放嘴上应着,身子却趴得更低,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中的玩具车。
祝晴在卧室里,小心翼翼地揭下墙上那张“顿顿吃光光”的奖状。
这是盛放小朋友第一次得到奖状,她将它视作养育天才小反派收获的第一份荣誉。一开始,坐在书桌前看着这份奖状,她自然而然地想起原剧情中的一幕幕,但慢慢地,那一幕幕不再清晰,祝晴可以确信——放放绝不会变成那样。
祝晴揭下奖状,将边边角角抚平,收进文件夹。
“盛放。”她问,“怎么最近没见你拿新奖状回来?”
放放头也不抬,继续研究他的玩具:“明天我去问纪老师要一张。”
“奖状这种东西,还能伸手要的吗?”萍姨嘀咕。
在萍姨小声叨叨的时候,祝晴站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
那个放放亲手制作的蟑螂笔筒,她很想假装忘记,可此时此刻,就在她转身时——
盛放“哒哒哒”地跑了过来,两只小手捧着笔筒,转身交给萍姨。
“萍姨,不要压坏了。”放放真心叮咛,“晴仔很喜欢的。”
祝晴就这样,看着这个笔筒,被收拾好。
就连那黑色的“触须”,都被精心取了下来,等下次到了新家,再重新贴回去。
纸箱子一个个被装满,萍姨便适时地拿来新的。
这几个月来,他们给这个家添置了许多小物件,现在被一一收好,轻轻地放在箱子的一角。
在和盛放一起生活之前,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每一天都没什么特别的。
而现在,一点一滴都刻在心头,就算是平凡的琐事,也变得意义非凡。
他们第一次大扫除时,盛放小朋友是一个“拖把人”,躺在地板上打滚。还有第一次窝在电视机前看动画片,他们讨论着希望能拥有什么样的超能力。
那天盛放小朋友告诉祝晴,他不想要隐身术,也不想要穿梭时空,只希望能让时光定格。
那时,舅甥俩想要将时光定格在宁静的晚间。
而现在,放放歪着脑袋想——
他希望将每天的快乐都存起来,今天要比昨天多,明天又比今天要更幸福。
清脆的“噼啪”声响起,萍姨将又一个纸箱子封好:“晴晴,有约好搬家公司吗?”
“同僚们会来帮忙的!”盛放抢答道,小手还比划着,“他们说了要帮我搬玩具。”
这回搬家,还是同事们主动提出帮忙,大家好不容易才凑出都有空的时间。
“可惜那个靓仔医生不在。”萍姨笑着说,“他之前随传随到呢。”
盛放正好在收拾这段时间的最爱——
会说话的咸蛋超人。
他不舍得把它关进纸箱子,紧紧抱在怀里:“程医生去哪玩啦?”
“出国进修半年。”祝晴有些诧异,“你不知道?”
盛放小朋友瞪圆了眼睛,小嘴张成“o”型。
他居然——不、知、道!
放放一脸委屈,想要控诉。
程医生没有告诉他。
萍姨是在不久前整理祝晴的书桌时,看见那张写着邮箱号的便签纸,问过之后才知道这件事。
按照时间推算,程医生给小朋友送那些限量款玩具时,行程应该就已经定下了。
“连我都听说了,你整天在警署混,居然不知道?”萍姨忍俊不禁。
盛放气鼓鼓道:“你还幸灾乐祸呀!”
他怀里的咸蛋超人重复道:“你还幸灾乐祸呀!”
……
这一晚,盛放和祝晴像刚搬来时那样,肩并肩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荧幕上正播着他最爱的卡通片,放放的小心思完全藏不住,捂着嘴巴偷笑。
“今天——”盛放拖长了音,语气里装着满满的小得意,“可不是周末。”
“怎么办?”祝晴假装刚发现,“我们把电视关掉吗?”
“不要不要。”盛放把头摇成拨浪鼓。
这位小朋友,每次都一样,自己先藏不住话,什么都往外说。
放放是最守规矩的小朋友。
自从和晴仔约好看电视的时间后,他连遥控器都没碰过,从不会偷偷点开电*视机,总是乖乖遵守他们的约定,掰着手指头等周末。
现在的盛放小朋友有足够的安全感,想要什么都会直接说,就算被拒绝也没关系,大不了就不要了。看不了电视,可以去厨房拜托萍姨给自己吃几块小饼干,小少爷有很丰盛的活动,做什么都很开心。
祝晴还是没有关掉电视。
舅甥俩吃着薯片,“咔嚓咔嚓”的脆响伴随着流逝的时间,许多回忆在脑海中萦绕。
“明天就要搬走了……”祝晴的目光,扫过这个家里的角角落落。
放放奶声奶气道:“我们的家变得更大了。”
祝晴明白他的意思。
不是家的面积变得更加大,而是增加了新的家庭成员,这个家终于完整。
儿童频道的卡通片结束时,也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祝晴在放放的床边,给他念完睡前故事。
“晚安晴仔。”
等到她回到房间躺进被窝,隔壁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
祝晴抬起眼,看见小小一坨的崽崽站在门边,抱着枕头,还拎着小熊玩偶的耳朵。
盛放眼巴巴地望着她:“晴仔,我可以和你睡吗?”
“不许踢被子。”
“我才不会!”
刚才分明已经讲完了故事,现在却又要再讲一次。
盛放小朋友最好说话了,既然祝晴是个没耐心的外甥女,他就自己回忆脑海里的故事大全。孩童稚嫩的声音在耳畔轻响,慢慢地,声音变得越来越轻,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
月光透过纱帘缝隙,落在舅甥俩有几分神似的安静睡颜上。
萍姨睡到半夜起来,想起厨房的砂锅忘记打包。
她轻手轻脚地出来,经过房间时,看见睡得横七竖八的两个人。
祝晴呈“大”字型躺在床头,盛放宝宝的小短手伸长躺在床尾。
被子早就被踢开,小熊玩偶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
一大一小都不省心,都还是孩子。
萍姨轻轻地给他们盖好被子,顺手将玩偶捡起来塞回放放怀里。
……
第二天清晨,搬家队伍浩浩荡荡地出现。
警署的同事们有说有笑,手脚麻利地帮忙搬运。
“被子都不收吗?”小孙扛着纸箱,好奇地探头看向主卧。
“大小姐特意嘱咐留着。”萍姨笑着解释,“以后晴晴加班累了,可以回来睡个午觉。”
当公寓的门落上锁,盛放小朋友指挥着“搬家队”,前往他们的新家。
加多利山的别墅在晨光中格外温馨,与之前那栋冷冰冰的半山豪宅截然不同,这里更像一个家。
徐家乐蹲下来逗放放:“小少爷,你还缺外甥吗?我第一个报名。”
“我也要!”豪仔举起手,“我也可以陪玩,接送你上学,还有——”
“我排队……”
盛放小朋友告诉他们,他不需要外甥。
大家当同事就好。
庭院里很快停满了车,纸箱被一个个传递进屋。
休息时,大家三三两两站在草坪上比划着,期盼来一场BBQ。
“这里摆烧烤架正合适,这样的天气正好,不会像上次大屿山烧烤一样,晒成碳。”
“我准备啤酒。祝晴别忘记冻冰块啊!”
“这草坪太舒服了,我能躺一整天……”
众人约定着,过几天再来热闹热闹,毕竟搬家头几天,一定手忙脚乱。
“只希望过几天千万不要来新的——”
豪仔一个箭步冲上去,捂住徐家乐的嘴巴:“喂!别乌鸦嘴!”
小孙也没好气地踢了他一下。
“警署规矩懂不懂?这些话能乱说吗?”
萍姨站在一旁,看着这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眼角笑出纹路。
曾咏珊跟着祝晴,参观他们的新家。
当推开主卧门时,她惊讶道:“你们家也太干净了吧?”
其实这些天萍姨已经来过好几次,里里外外都帮忙整理妥当,就连地板都擦得锃亮,能照出人影。
现在只要把箱子里的东西归位就好。
“三、二、一!”
“轰”一声响,随着放放小朋友的欢呼,玩具箱被同事们倒扣过来。五彩斑斓的积木、小汽车和模型铺满了儿童房的地毯。
盛放小朋友当场躺在玩具堆里打滚。
整理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
祝晴从窗台跳下来时,手臂被划了道口子。虽然不严重,但血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萍姨做事一向周全,就连医药箱都提前搬了过来。
她坐在沙发上,动作轻柔地帮忙消毒包扎。
盛放站在一旁,小脸皱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脸蛋便像是吹气球一样鼓着,负责拼命吹气:“呼——呼——”
“晴仔疼吗?”
“别担心,吹过就不疼了。”
盛放小朋友便“呼”得更加卖力,连腮帮子都发酸。
“呼——”
“哇。”祝晴看着小孩忧心忡忡的模样,故意打了个哆嗦,“这么大的风,我都要感冒了。”
放放耷拉着脑袋,笑不出来。
“晴仔,你都受伤了。”盛放板着脸,“严肃一点。”
这么一小道的伤口,过去祝晴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从不当回事。
然而现在,小舅舅伤心地趴在她膝前,那架势仿佛随时要叫救护车。
祝晴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这个放放宝宝,怎么这么好呢?
……
约定好的乔迁大餐跑不了,同事们都很体贴,帮忙收拾妥当就先行离开。
送走客人,舅甥俩立即赶往嘉诺安疗养院。
主治医师将一叠检查报告递到祝晴面前。
“你母亲的恢复情况比预期还要好,说实话,我们医疗团队都很意外。多年的昏迷,按理说会导致严重的肌肉萎缩……”
“但盛女士的意志力非常顽强。”罗院长接过话茬,脸上带着赞许的笑意,“每次复健都咬牙坚持,护士们都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病人。”
“当然,家人的陪伴,也是她康复的重要力量。”
祝晴一页页地翻过报告。
经过两个多月的复健,盛佩蓉的检查结果显示,所有关键指标都已经恢复正常水平,达到出院标准。
“行走、语言功能都已经恢复,左手力量稍弱,但可以慢慢来。”
“恭喜,终于可以出院了。”罗院长起身叮嘱,“记得每周来医院复健,按时吃药,饮食上也要多注意。”
祝晴和盛放小朋友眼底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
罗院长看着他们,不禁也露出欣慰的笑容。时间飞逝,他还记得盛女士刚入院时毫无生气的模样,如今竟能重新站起来,回到家人身边。
这对医学界而言,是个案例,但对这个家庭来说,却是莫大的礼物。
办理出院手续时,盛放小朋友兴奋地转圈圈。
冬天到了,他们一家人终于团聚,晚上吃点什么好——
“记住。”祝晴弯腰搭着放放的小肩膀,“我手受伤的事,别告诉你大姐。”
“挂窗帘的事就直接不要提了,你总是说漏嘴。”
“知道啦,包在我身上!”
盛放举着关节“咔嗒”作响的变形金刚,举到高处骤降,邀请它乘坐“过山车”。
直到站在病房门口,祝晴回头确认:“我刚才让你别说什么?”
“晴仔。”放放歪头回忆,耸了耸肩,“我忘喽。”
“你不要嬉皮笑脸的!”
盛放宝宝便端正态度:“抱歉,我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