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她的存在价值。(1 / 2)

放放和萍姨从旺角卖手提电话的市场出来,转身就去了不远处的百货公司。

儿童区那辆黑色单车和机车一样有型,盛放宝宝抬起小短腿就要“试驾”,拨着车把上的铃铛,简直是爱不释手。

刷卡喜提新车后,放放下楼时又经过眼镜专柜,挑了副儿童款黑超,架在小鼻梁上,走起路来大摇大摆,酷酷地来到油麻地警署蹲点。

然而,盛放来的不巧,现在是外甥女最忙的时候。

夕阳下,小舅舅和外甥女的影子被拉长又交错。

放放小朋友歪着头,一脸期待。

祝晴用带着一丝疑问的眼神转而看向萍姨——

怎么了?

她小时候骑单车,好像都没有正经学过。福利院里摆着不知道是谁淘汰下来的老旧成人款单车,那是她最初的练习工具。没人在后面扶着车架,也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保持平衡,儿时的祝晴就那样一次次跨上车座,摔倒了就咬着牙爬起来。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她摸索出骑车的诀窍,慢慢地踩着单车踏板骑很远的路。

此时,祝晴的目光落在放放的小单车上。这么多个轮子,稳稳当当,他不可能摔跤,也不会受伤。和小朋友相处,其实很简单,就像是在和童年的自己对话。祝晴俯身,轻轻拍了拍放放的小肩膀。

“你是最棒的小朋友了!”

放放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星星一样闪着光。

这句夸奖,既是对放放小朋友的鼓励,也是送给儿时那个倔强小女孩的礼物。

她没摔几次就学会骑单车,骑得飞快,真是一个小车神!

祝晴揉揉盛放的小脸,就像平时和他一起看卡通片时,见到的那些获得神奇能量的战士一般,突然充满干劲。

她朝着放放挥了挥手:“先走了!”

警车呼啸,祝晴说走就走,只给放放留下一鼻子的尾气。

他回头看一看自己的单车后座。

“还想带晴仔兜风呢。”放放自言自语,“改天好了。”

小朋友可是特地来警署的,准备好的偶遇,如今成了一场孤寂的独角戏。好在正是下班的时间点,来来往往的同僚们都是放放的熟面孔,他在空地练习踩单车,时不时会听见身后传来稀稀拉拉的掌声。

萍姨眼底的笑意渐浓。这个油麻地警署,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真的被少爷仔混了进去。少爷仔不说认识全体警员,但每一个部门,都有他的熟人,见谁都能打一声招呼。

程星朗路过时,放放正试图站着蹬踏板。

巧合的是,程医生和外甥女的夸奖如出一辙,夸他是最棒的小朋友。

萍姨忍俊不禁。

这些大人啊,一个比一个会惯孩子。少爷仔应该会产生误解,误以为自己真的很厉害。

得把他拉回现实中。

“要是能把后面的两个辅助小轮子拆掉,就更厉害了。”萍姨委婉道。

“你拆呀。”放放说。

程星朗:“会摔扁的。”

空气突然安静。

放放小朋友的脸蛋就像是气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

短暂的沉默中,程星朗补充:“扁扁的也挺好。”

萍姨上了年纪,最懂得识人。程医生往日最爱逗小少爷,惹得他嗷嗷叫,便站在一旁笑得开怀。可今天却不一样,他这么快就开始说好话。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直到程星朗走后,萍姨压低声音:“少爷仔,你有没有发现靓仔医生变不一样了?”

放放仰着稚嫩小脸:“变哪样?”

萍姨笑着摇摇头——

忘记我们少爷仔还小呢。

……

妇女庇护所的项姑娘将舒莹莹的住址交给了警方。

这个简陋的单间,是义工们为她安排的临时落脚处。

敲门声响起时,舒莹莹打开门,看到两位警官的证件。

她面露困惑,眉头不自觉地皱起,还是后退一步先让他们进来。

房间一尘不染,角落里孤零零地立着一个行李箱。

分明是要出远门,甚至以后都不一定会回来,但舒莹莹能带走的东西,不过是这一个箱子而已。

曾咏珊语气温和,三言两语之间说明来意。

“舒小姐,别紧张。”她声音轻柔,“只是例行询问而已,很快就结束——”

“你们会联系我丈夫吗?”

曾咏珊:“我们会通过其他渠道核实。”

舒莹莹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

她拘谨地坐在塑料凳上,十指交握,一五一十地回答着警方的问题。

她不认识周永胜,也不认识秦文。这十年来,跟着丈夫频繁搬家,每个住址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些左邻右舍都能为她作证。

是直到前几天,她才趁丈夫离家,鼓足勇气搬了出来。因为她不知道丈夫什么时候会突然回来,害怕再次被打到遍体鳞伤,连逃往启德机场的机会都被剥夺。

这么多年,舒莹莹不是没有尝试过反抗,她也曾经报过警,只是最终仍旧不了了之。这一次,她不想再纠缠。

家暴……就算真的判了,他能在里面待几年?等到出狱,第一个找的必然还是她。舒莹莹知道,自己逃离香江的做法也许消极,但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出路了。

临行前的这些日子,她心情复杂。期待与恐惧交织,舒莹莹总觉得自己不会这么幸运。果然,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竟莫名其妙卷入一桩命案。

在配合警方做笔录的过程中,她心中的希望,逐渐破灭。

舒莹莹心想,这次又走不了了。

然而那位女警只是凝视着她伤痕累累的脸,眼神渐渐坚定。

她将笔录本合上,声音沉稳有力。

“我们会尽快核实,不会影响你的行程。”顿了顿,曾咏珊又补充道,“以后……好好生活。”

舒莹莹愣住了。

她想起那些被厨房刀抵着脖子威胁不许离婚的夜晚,也想起最后一次,她掀起衣袖,对着母亲露出淤痕和伤疤。一把年纪的母亲,颤抖着手想要碰触,怕弄疼了她,又劝她——再忍一忍吧,和他好好谈一谈,也许他会改。

此时,女警的一句“一路平安”,落在耳边。

她忽然有些恍惚,原来真的可以就这样离开。

她垂下眼,眼底噙着泪光。

离开舒莹莹的住处,曾咏珊和豪仔的步伐不自觉地加快。

调查进入关键阶段,时间愈发紧迫。

“十年搬了六次家。每次搬家她都足不出户,邻居可以作证。”

“只要能证实这点,就排除了她有婚外情的可能性。”

而此时的警署,传真资料到了。

关于黄洁雯的资料足足打满了一页纸。

“就是她退的票。”徐家乐扬了扬纸张,“这位就是‘新太太’?”

“能不能调到黄洁雯的证件照片?”

“把这事给忘了——我等一下就去。”

“但就算看到照片又怎么样,难不成满大街找人?”

办公室里响起几声轻笑。

翁兆麟板着脸从旁边经过。

案子还没破,这帮人倒有心情说笑。

反正他是笑不出来的。

“砰砰”两声,翁兆麟重重敲了敲桌子:“都愣着干什么?继续去找证据!”

另一边,航空公司柜台后的职员推了推眼镜,盯着打印的监控照片。

画面里的女人裹着驼色大衣,墨镜遮住半张脸,围巾一直缠到下巴。

“她说话声音很轻,我差点没听清楚。”职员说,“退票手续完全合规,很快就办好了。”

这位职员没能提供更多线索。

但警方经过反复核对,确认了一个关键的时间点。她办理退票手续的当天,正是媒体铺天盖地报道“名导死而复生又遇害”新闻的时候。

“退票要扣很高的手续费,一般出国行程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不会无缘无故地退。”

“更何况,偏偏拣这个节骨眼……时间点太敏感了。”

这个时间点,不会是巧合而已。

以他们的感情,她至少会等到真相大白。

从航空公司出来,警方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旅行社。

“这位女士?”

“这是监控照片吧?连个正脸都没有,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实在没有印象,最近旺季,每天要接待上百位旅客。”

……

案件的侦查工作正紧锣密鼓地推进着。

关于退票女子黄洁雯的调查线索零散而繁杂,那些尘封已久的纸质档案光是翻找就要耗费大量时间,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理清的。CID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夹杂着警员们向家人报备的声音,从黄昏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

曾咏珊和豪仔回警署时,时钟刚过八点。

舒莹莹的证词已经核实完毕,排除了所有疑点。虽然旅行社同时段出票的情况并不罕见,但警方本着严谨的态度,为了这个巧合,还是耗费数个小时进行排查。

回警署前,曾咏珊还特地又往舒莹莹的临时住处跑了一趟。她兴奋地告诉祝晴,当时舒莹莹得知自己被排除嫌疑,终于露出笑容,一再向警方道谢。

曾咏珊长舒一口气:“我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奇怪,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了,今天却觉得特别有使命感。”

祝晴听着,也露出笑意。

她没有见过舒莹莹,但是能想象得到,对方如释重负的神情。

“吃饭了吗?”祝晴从桌角纸袋里拿出一个面包。

“哇。”曾咏珊热情地接过,“是不是我肚子叫的声音被你听见了!”

曾咏珊迫不及待地撕开包装,填饱肚子继续奋战。

调查陷入僵局时,祝晴再次抱出了那叠厚厚的殉情案卷宗。

厚厚的案卷落在桌上,扬起一片灰尘。

这份经过层层审批才终于从总部调出的档案,在案发之初,就被重案组用来辅助调查周永胜遇害一案。随着侦查工作的深入,警员们愈发确信,要破解眼前的命案,必须揭开十年前那场“殉情”的真相。

他们离谜底越来越近。

十年前,周永胜早已暗中转移财产,预谋“殉情”,演了一场金蝉脱壳的戏码,以假死脱身,和真正的爱人双宿双飞。整整十年,他用新身份,与爱人在离岛区相守,而现在,移民局要求全面核查双重户籍问题,因此在冒用的身份失效前,他必须离开香江。

然而出逃前,周永胜在霞光戏院被人谋杀。

祝晴低着头,一页页资料在眼前掠过。

验尸报告、证人笔录……等等材料一应俱全,唯独缺少最关键的打捞现场照片。

她又将整本案卷从头到尾仔细翻查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后,目光久久停留在空白的照片栏上。

“咏珊。”祝晴抬起头,“案卷里怎么没有尸体照片?”

曾咏珊啃着面包,闻言指了指照片栏:“这里本来应该贴着标签,估计时隔太多年,标签掉落了。”

“我们日常调阅卷宗看到的不是原始档案,高度腐败尸体的照片是加密的。”曾咏珊解释道,“敏感案件比如尸体特写、巨人观……”

她顿住,皱了皱眉:“都会单独存放在原始存档地。”

“原始存档地?”祝晴的目光落在案卷上,拿起手提电话,“也就是还在油麻地警署。”

曾咏珊光是想到尸体呈现的巨人观状态,就觉得面包难以下咽,灌了一口水。刚要劝阻,就见她已经拨通电话。

祝晴:“我想看看十年前殉情案的尸体打捞照片。”

曾咏珊凑近听筒。

那头传来程医生的声音,体贴而又克制。

“你确定要看?”

曾咏珊幽幽地叹一口气——

她什么不敢看?

……

程星朗修长的手指转动钥匙,“咔嗒”一声,打开法医科影像室的门锁。

他按照案件编号,取出档案柜高处的文件袋。

“打捞现场的照片,可能会超出你的承受范围。”

程星朗的声音从耳畔擦过。

祝晴抬眸,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注视。

影音档案室密闭的空间里,就连指尖摩挲档案袋轻微的声响都被放大,变得清晰。

来之前,曾咏珊特意拉着祝晴叮嘱过。

“巨人观”三个字在教科书上或许只是个常见的专业术语,但是亲眼所见,完全不是简单文字能够形容的场面。

“我能看。”她点头,声音很轻却坚定。

程星朗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表情,睫毛轻颤,却依然固执地伸出手。

目光停留片刻,他终于缓缓打开了资料袋。

尸体的巨人观特征触目惊心。

扭曲的软组织、浮肿发胀的躯体、脱落的表皮……

这些不再是课本上冰冷的描述,而是具体地呈现在眼前。

程星朗筛选过,递来的第一张照片,较为温和,是死者的手部特写。

再到锁骨、肩膀、小腿、腹部。

当捕捉到祝晴逐渐放缓的呼吸时,他递照片的节奏也放慢。

“那是面部特写吗?”祝晴突然凑近问道。

肿胀变形的五官早已面目全非。

她这才注意到,他的手指遮挡了照片一部分。

祝晴轻轻推开他的手,指尖相处的瞬间,两个人都是一怔。

现在她终于明白他的用意。

那是最具有冲击力的、死者扭曲的皮肉,祝晴倒吸一口凉气,猛地转身。

“还是闭眼比较快。”程星朗利落地将照片收回证物袋,语气无奈,却又含着笑。

他说大多数警员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都会呕吐,狼狈不堪。

而此时此刻,祝晴只是往后退了一大步,又强撑着站稳。

“又闯过一关。”他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神勇干探。”

……

收工比祝晴想象中要早一些,到家时,雀跃的盛放小朋友飞奔出来。

“晴仔晴仔,你们去哪啦!”

“我们?”

萍姨指了指露台。

小不点非要守在那儿,等着外甥女回家,怎么劝都不听。她就只好将他裹成一只小粽子,陪着坐在外边吹冷风。

萍姨望远,只当是看夜景,但放放小朋友是很认真的。

他盯得紧紧的,终于见到祝晴的身影。

盛放看见,是程星朗送外甥女回家的。

“你的眼力这么好。”祝晴惊讶道。

“警察嘛。”放放拍了拍小胸脯。

“下次叫我一起哦。”他又说道。

祝晴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真是个大方的宝宝,以为他们悄悄跑出去玩,也只是眨巴着眼睛拜托他们下次带上他。

“是加班。”祝晴说,“我们在工作。”

萍姨竖起耳朵悄悄地听。

从警署出来,才几步路?如果晴晴跑一跑,两分钟都能到。靓仔医生居然还特意送她回家!

“晴晴,那个——”

萍姨还想要状似自然地帮大小姐打听,然而一转眼,他们舅甥俩换了话题。

软软的地毯上,祝晴懒洋洋躺倒,放放小朋友在边上找了个位置。

只要外甥女在家,这个小朋友时时刻刻都要挨着她。

小不点还很暖心,在外甥女转身时,帮她捏捏肩膀捶捶背。

“盛放小朋友,你真的是按摩大师。”

“当然啦,下次来还要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