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故意的?”(1 / 2)

话音落下,盛放在人群中瞄准一道身影。

他小手狂拍外甥女:“我看见他了!”

顺着小小高级督察的视线望去,程医生看见,街对面站着个左青龙右白虎的大只肌肉男。

程星朗:“男朋友?”

盛放扬起骄傲的小脸:“厉害吧!”

祝晴:“不是……”

三个人各说各的,也不知道程医生和放放高级督察来回聊了多少轮,才终于把事情弄明白。

“你怎么造谣?”盛放说,“人家是嫌疑人的男朋友。”

到头来,程医生反倒成了造谣的人,百口莫辩。

他动了动嘴唇,又闭上嘴,和一个三岁小鬼头,怎么说得清?

祝晴无奈道:“盛放,谁说有纹身的就是她男朋友?”

盛放找到的肌肉男,和相片中的戴枫相差甚远。

摆在李子瑶房间里的合照里,这对曾经相爱的情侣,至少在外面上非常般配,男方搭着女方的肩膀,手臂垂落下来,手腕处有一行纹身。

根本不是什么左青龙右白虎的大纹身。

祝晴摇摇头,意有所指地瞄一眼他的忍者龟身份卡。

就这样还想当警察呢。

“外貌特征完全不同——”

“晴仔!”盛放打断她,“我是说,她男朋友进了那家店!”

盛放手指的方向,是一家录像带店。录像带门口的一块小黑板,写着今日播放的片单,都是一些最流行的香江电影。

站在门口的彪形大汉和身旁的人小声讨论。

“藏在里间的录像带,那才叫一个香艳……”

“得和老板熟了,才能进去选。”

“都是好东西,轻易不让人看啊!”

祝晴压低声音:“我去去就来。”

盛放小朋友光是一眼就找到嫌疑人的前男友?

祝晴似信非信,往前几步,拉开帘子进了录像带店。

小朋友则待在程医生身边。

这是兰桂坊,平时少有小孩出没,程星朗买不到小孩吃的喝的来哄他,两个人就坐在路边的石阶上,玩着小朋友刚入手的模型。

“好东西是什么?”

“这只忍者龟。”

“香艳的好东西又是什么?”

“可能是香喷喷的,现炸出来的。”

“就像薯条汉堡吗?”

“汉堡里夹的鸡块,汉堡胚又不用炸。”

程医生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放放小朋友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小朋友着急地频频回头,想知道外甥女有没有破案成功,余光恰好扫见程星朗,他气定神闲。

程医生从来不着急,慢悠悠地告诉小鬼,等忙完了,他家大人就会回来。

盛放坐在石阶上,短短胳膊抱着腿,下巴抵在膝盖上。

他坐在那儿,远远看去,就只有一坨,更何况还有程医生这个参照物。但是崽崽虽小,却懂得思考,思考之下发现,程医生讲得很错。

不是他家大人。

他才是家里的大人啊。

“不对!”放放小朋友奶声奶气地说。

“回来了。”程医生朝着录像带店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目光落在她身上。

见她一副风风火火的模样,程星朗挑眉:“你外甥女一向这么拼?”

“是啊。”放放露出恨铁太成钢的表情。

程医生单手撑地起身,顺手把小孩拎起来塞给Madam,漫不经心道:“走了。”

望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盛放很认真地思考了会儿。

祝晴说:“原来小阿sir真的找到李子瑶的男朋友,是我小看你了。”

外甥女虚心认错,放放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

“晴仔,你也真是的。”小舅宝说,“收工要和同事们去放松一下嘛!”

看着程医生渐行渐远的背影,小舅舅有点欣赏。

劳逸结合,这是别人家的孩子。

……

祝晴在昏暗的录像带店里堵住了李子瑶的前男友戴枫。

但她一个人行动,独自完成取证并不合规,于是在霓虹闪烁的街角找了个电话亭,给莫sir拨电话。

要让笔录符合规定,可以将戴枫带回警署、借用第三方专业人士,或者上司临时授权等等。莫振邦在电话那头思索片刻,想出最高效的解决方式。

五分钟后,住处离兰桂坊最近的梁sir到了。

祝晴推翻原剧情的节点,炮灰女配和原女主的命运被彻底改写,剧情提前结束。“原男主”三个字成了一个标签符号而已,到了工作的时候,他和任何一位同事都没有区别,大家都是为了办案。

梁奇凯跑来时,夜风吹起额边的头发,他用手拨了一把半长不短的头发,上前道:“找到嫌疑人的前男友了?”

之后,盛放小朋友参与到行动中。

他第一次进录像带店,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圆圆的大眼睛东张西望,站在外甥女身后,听她对着戴枫说出电视里那句经典台词。

“现在请你跟我们回警署协助调查。”

外甥女说这番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

Madam太酷了!盛放小朋友仰着*脸,崇拜地看着她,还悄悄学她的“台词”。

有朝一日,他也能成为这样闪着光的阿sir吗?

只是小舅舅开心得太早。

下一刻,Madam和梁sir带人回警署,而萍姨则在警署门口等着接小孩回家。

“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正好还在洗碗。”萍姨笑着说,“赶紧就过来了。”

“萍姨,我不知道几点才能回去。”

“尽管去忙吧。”萍姨笑容慈祥,“我来照顾少爷仔。”

晚上祝晴回来时,和萍姨提过希望她偶尔留宿的事。

那间特意收拾出来的客房,铺上了崭新的床单。萍姨心里明白,无论小小姐是怕耽误工作,还是想让少爷仔有人照看,总之,她是接纳了自己这个外人。

记得初次见面,英姿飒爽的女警对谁都冷冰冰的。可自从少爷仔来到她的身边,萍姨亲眼看着她眼底的冷漠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的人情味……

而萍姨,她希望能照顾好的不仅仅是小朋友,还有这位独自在外辛苦拼搏的大朋友。

“萍姨,你今天要住我们家吗?”盛放抬头问。

“是啊。”萍姨笑着说。

“你可不能管我几点睡。”

难得晴仔不在家,放放是要当大王的。

谁都管不了他,小舅舅准备通宵到天明!

……

在审讯室里,戴枫详细交代他与李子瑶的过往。

“在一起,应该是两年前的事。”

两年前,戴枫和李子瑶初识,当时他们一个是公关,一个是啤酒女郎。李子瑶喝得醉醺醺,被人纠缠,是他站出来,用职业性的微笑化解一场风波。后来,他们相爱了,最难的时候,住在呼吸时空气都逼仄的劏房。一次发了工资,他们奢侈地买了一份叉烧饭,戴枫将叉烧夹到碗里,自己就着酱汁扒完剩下的米饭。

也许苦难中的爱情,被他们自己赋予一层意义非凡的悲壮色彩,仿佛两个人在与整个世界作对。李子瑶和戴枫的感情非常好,好到一分钟都不舍得分开,共同期盼着未来。

“随着年龄增长,子瑶不可能一直做啤酒妹。像是去卡拉OK伴唱,做服务员,或者带位,都会比做啤酒妹轻松。”

“但是子瑶想要做一些‘正经’的工作。她去发廊学洗头,第一次回来的时候,她激动地告诉我,如果学得好,未来她可以晋升成为发型师,或者转作美容行业。现在美容行业很挣钱,就是做facial,电视上都有演的——”

戴枫不知道说到哪儿去了,但祝晴没有打断他。

她也想知道,离开福利院的那些年,欣欣姐姐过得怎么样。

“我也不可能一直做公关,如果将来结婚,每天这么晚下班,怎么顾着我们的家?”

“我凑了一些钱,和朋友开了一间录像带店。一开始,店里生意普通,午夜场没什么人,我们俩就自己在店里看电影,那些经典影片,浪漫的、惊悚的……我们都没有错过。”说到这里,戴枫停顿许久,从美好的记忆里回过神,“我们都以为生活会慢慢好起来,直到两个月前,她和我提分手。”

戴枫说,那会录像带店的刚有起色,他和朋友说好自己不做夜班,李子瑶的工作也愈发顺利,眼看着日子稳定下来……他和李子瑶,原本是商量着要结婚的。

但很遗憾,最终他们还是没能走到那一步。

他忽然扯了扯嘴角。

“她说,自己过够这样的生活了。可笑吧,她现在才对我说,自己想要过好日子。”

“老东西能给她几天好日子?还不是两腿一伸,到头来,她还有什么?”戴枫突然拉开椅子,审讯椅在地面刮出刺耳声音。

梁奇凯失去耐心,拍了拍桌子:“后来呢?”

梁sir指着案卷上的那行日期与时间。

他想知道,在案发时,戴枫和李子瑶有没有在一起,是否有时间证人。

“录像带店里有电话,通常是客人打来预约的。那天我接起电话,原来是她。”

“她问我有没有空,能不能去接她——”

周二晚上十一点,他们在李子瑶家楼下的糖水铺见面。

戴枫带她去酒店,久别重逢,干柴烈火,直到她说,自己要结婚了。

宛如一盆凉水浇下。

“没有这么耍人的。”戴枫的语气带着嘲讽,“当然,既然她送上门,我也没理由拒绝。”

那一晚,他们一直在一起。

“你知道她保单的受益人写了你的名字吗?”祝晴问。

“我不知道。”戴枫说,“干什么,现在学人演深情了?都不像的。”

梁奇凯怀疑过,戴枫为了钱杀害方颂声。毕竟李子瑶连保单受益人那栏都能填他的名字,足以见得他在她心中的分量有多重。方颂声死后,当李子瑶收到赔偿金,他轻而易举就能得到这笔钱。

但是,戴枫给出自己和李子瑶的不在场证明。

“富临酒店的大堂和楼道有监控,不可能没有拍到我们。”

“她说自己睡不着,抽完了烟,我们下楼买,二十四小时营业便利店的店员可以作证。当时,天应该还没亮。”

“电视台一整晚都在放粤语长片,放到天光,《真心》里那个阿玲和男朋友提分手,我们也在吵架,隔壁有人来投诉。”

“她天亮才睡着,到警察给她打电话,说老东西死了,才慌慌张张穿好衣服走。”

戴枫嗤笑,他说李子瑶的生活作息和习惯糟透了。熬夜到早上五点多仍生龙活虎,真要结婚,老家伙受得了吗?

“她——”他嘲讽李子瑶,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却又垂下眼,喃喃道,“她变了太多了。”

那些一起熬过的苦日子,他以为是动人的回忆,但是分手时,李子瑶将这两年时光数落得一文不值。

“你手腕上的纹身,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祝晴指了指他的手腕。

“这个?她的生日。”戴枫抬手,审讯室的刺目灯光下,他泛红的眼眶明显,“Madam,千万不要犯傻为了别人纹身,跟你一辈子的。”

……

当天晚上回家时,祝晴以为,盛放小朋友会在家里当大王。

但是,房门打开,屋里静悄悄的。

小不点最近被外甥女规范作息,时间一到,在儿童床上打着滚,不知不觉就睡着。

从客厅到祝晴卧室的过道上,亮着一盏小灯。

萍姨从客房探出头,小声道:“少爷仔给你留了灯,担心你回来晚了,黑漆漆的会害怕。”

祝晴扬起唇角:“傻小孩。”

“晴晴,饿不饿?我煮碗面给你吃。”

祝晴摇摇头。

但是心里,却像是有什么慢慢融化开,少见的细腻柔软。

当第二天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时,祝晴随手拿了萍姨准备的早餐,出门去上班。

早会后,祝晴接到了正式参与李子瑶审讯的通知。

婚房是给她买的,登记她的名字,方颂声死后,价值几百万的房子就是她的。

至于保单受益人——

“我查过的,如果保单受益人是谋杀案主谋,保险公司可以拒赔。”李子瑶说,“我为什么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也许就是不想和死者结婚,又摆脱不了他的纠缠呢?”黎叔淡声道,“凶手下手的时候,当然是算好了自己能逍遥法外。”

李子瑶没有再出声。

直到祝晴拿出福利院里郭院长给她的那封信。

也是在看见这封信时,李子瑶的神情,终于有了波动。

“信里是这么写的。”祝晴拿着信纸,念道,“欣欣是个乖巧的孩子,在新家庭,一切都好。她很快就改口,叫我们爸爸妈妈,感谢郭院长为我们培养了这样懂事善良的女儿。”

这是欣欣被领养之后,领养家庭寄到福利院的一封信。

信里还附带一张照片,她坐在养父母中间,并不拘谨,嘴角挂着温暖的、充满期望的笑。

祝晴只念了这封信的开头部分,实际上,信的内容很长,足足写了两页纸。

在信里,她的养母说,接下来会带欣欣移居国外,还会为她改名换姓,让她彻底告别不愉快的回忆。他们连孩子的新名字都已经想好,新生活即将开始,所以将来,不会再和福利院保持联系。

郭院长很后悔,她认为,那封信和照片,是领养家庭最后一次演戏。

假惺惺地扮作对孩子很好的样子,实际上,转身之后,谁知道他们对孩子做了什么?

“李子……”黎叔指着信里油墨糊成一个小点的钢笔字迹,“李子什么?好像不是瑶。”

“李子珧。”李子瑶说,“养母本来想给我起这个名字,因为读音相同,登记错了。”

当警察问起李子瑶在领养家庭遇到什么事,她平静地摇头。

“你要说出来,我们才能帮你。”

“怎么说?”她温声道,“他们已经死了。”

李子瑶的养父母已经不在人世。

她跳过这个话题,聊起自己与方颂声的初遇。

“在发廊工作太辛苦了,每天给人洗头,双手泡在洗发水里,洗得手指都发皱脱皮。”

“那天我正好经过湾仔,看见雅韵琴行门口贴着招聘广告,就进去碰碰运气。”

“招的是前台,不用会弹琴,形象好就行。是颂声亲自面试我,当时他一直盯着我看,我就知道,这事成了。”

“但没想到,后来,我们会发展到那一步。都说年纪大的会疼人,在一起时,他确实什么都愿意听我的。”

李子瑶继续道:“他是个好男人,前妻走得早,为了女儿,一直没有考虑再婚。”

黎叔:“是方颂声一个人照顾方雅韵长大的?”

“那倒不是。”李子瑶说,“他和他妈妈一起住,方雅韵是奶奶带大的。”

“我一直没有搬去和颂声住,也是这个原因。”她说,“老太太最疼雅韵,雅韵不接受的,老太太就听她的。”

“这个未来家婆,和她孙女一样,看我不顺眼。”

“本来还想找个机会,好好哄哄老太太。”

“颂声最孝顺,不可能不管老太太,我也想好了,以后当忍者媳妇……”

“不过,现在都不需要了。”

至于周三早上五点到六点的不在场证明,李子瑶和戴枫的供述完全一样。

也许是他们串通好,又或者这本来就是事实。

“毕竟是和前男友在一起,没有多光彩,上次才不愿意提。”

审讯到了最后,祝晴翻着笔录:“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如果没有的话,请在这里签上——”

“你还好吗?”李子瑶问。

祝晴一时怔住,抬起头。

这个问题,不是李子瑶问的。

是欣欣姐姐迟到了十三年的问候。

……

直到离开审讯室很久,祝晴仍在翻阅李子瑶和戴枫的口供。

她总觉得,哪里藏着问题,却说不上来。

祝晴低着头,耳畔只有翻阅口供纸时沙沙作响的声音,直到有人拦住她。

“程医生?”

她注意到,程星朗是从莫sir办公室出来的。

“是有什么最新进展吗?”祝晴合上手中的档案。

程医生嘴角微扬。

每次见到这位Madam,她都在忙公事,忙到过了饭点,CID办公室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上次提到,死者身中多刀却几乎没有挣扎的痕迹。”程星朗说,“因为技术限制,毒理检测报告刚刚才出来,死者体内检出安眠药成分。”

当时,警方怀疑,凶手一刀就捅到死者的要害,使他失去反抗能力。后来的多刀,并没有造成致命伤,不过是泄愤之举。

但现在,程医生提出新的可能,也许这一切要归因于药物的作用。

祝晴:“怎么证明死者是在死亡时间服用的安眠药?有没有可能,安眠药是前一天晚上睡前服用的?”

“不可能。”程星朗说,“根据消化程度、胃部排空的时间,以及血药浓度峰值的时间,可以推断服药时间更接近死亡时间。”

“凶手有预谋,把死者约到雅韵琴行或知道死者会去那里,提前在琴行里等待——”祝晴说,“等着下手?”

就好像被考官突然抽查,程医生指着自己鼻尖:“问我?”

“没有。”祝晴接过他手中的报告,“我在自言自语。”

所以,受害者被人下了药,不至于完全失去意识,但会失去反抗能力?

这是新的发现,祝晴眼睛一亮,拿着刚才两份口供往办公室走,连马尾辫都跟着脚步轻快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