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他从来没有做过抛弃妻女之事。(2 / 2)

他们是同一年代的人,阮忠良五岁时,所有人也都只是孩童。

即便阮忠良再聪慧,也不能五岁就开始算计兄长,谋夺家产。

即便他有这个心思,自己也没办法办到,谁会听从一个五岁孩子的命令呢?

姜云冉同赵庭芳四目相对。

“有人帮他。”

这个结论几乎是瞬间就能推理出来。

可为什么?

阮家还是阮忠良,又有什么值得推举的必要?

时过境迁,父亲已经死去多年,阮家的父母也早就过世,如今唯一的知情者只剩下阮忠良。

姜云冉垂下眼眸:“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当年推举阮忠良的人,肯定早早就同他合作,商议把我父亲赶出京中,再也不能回到阮氏继承家业,”姜云冉道,“从此,阮氏对外只宣称家中只有一子,再也无人提及另一个孩童。”

“等阮忠良长大成人,继承家业,成为朝廷新贵……那么……他就可以为人所用了。”

说到这里,两人都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母亲曾经说过,父亲是在清州长大的,”姜云冉道,“也就是说,当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父亲只能回到了清州老宅,作为旁支长大,后来他自己进入溧阳书院,结识了母亲。”

父亲当年文采出众,风度翩翩,他年纪比母亲要小,却行事周全,温文有礼,更会照料旁人,同寻常冲动激进的少年人天差地别。

或许就是因为年少时的遭遇,让他比寻常同龄人稳重。

姜云冉不知道自己的大伯爷是什么样的人,但他能作为书院山长,又教导出那么多国之栋梁,想来眼光不会差。

会同意宣若宁嫁给默默无闻的寻常少年,足以证明当年父亲的优秀。

后来姜家出事,是父亲带着她一路逃离,隐姓埋名安顿下来。

他从来没有做过抛弃妻女之事。

若非死了,否则他会如同苍天大树一般,一直守护着她们。

思及此,姜云冉叹了口气。

斯人已逝,往事不可追,姜云冉从来不会为已经发生的事情纠结,如今之计,她们要做的就是继续寻找证据,早日把阮忠良送去菜市口。

事情议论完,赵庭芳又习惯性的给姜云冉把脉。

姜云冉本来笑话她:“我如今身体康健,倒也不用日日看诊。”

“来都来了……”

赵庭芳本来也想同她打趣两句,可慢慢的表情却变了。

“怎么?”

姜云冉不由坐直身体,就看到赵庭芳的眼眸里绽放出喜悦来。

“钱姐的确是妇科高手,”赵庭芳道,“你这一月用药下去,寒苦草的药性已经去了七七八八,再将养一月,等过了元月,就能大好了。”

这是今日的另一件喜事。

姜云冉眯着眼睛笑了:“那完了赵大人,这功劳是钱大人的了。”

赵庭芳满面含笑,心情愉悦至极。

“这有什么打紧的,你身体能康复,对于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朝阳大长公主的登闻鼓,给了长信宫又一波浪潮。

公主年纪大了,不可能让她接受廷杖之刑,景华琰只象征性的罚了公主府两月俸禄,就草草做罢。

等消息传入后宫,姜云冉都感叹朝阳大长公主的通透。

她敲击登闻鼓,为的不是自己,也不是任何一个人,她为的是公道,是天下臣民的心。

老王爷和德亲王等一众宗亲,贪墨数十载,为了掩盖事实,继续享乐,又做了多少泯灭人性的肮脏事,若是寻常官员,早就满门抄斩。

因何只因出身,就要轻易绕过?

难道知道一个人犯了重罪,还要让其逍遥法外吗?

大长公主辈分高,战功卓绝,她一出面,所有的宗亲就都不敢吭声了。

大长公主无儿无女,她孑然一身,也早就行将就木,她根本不怕旁人的陷害和诋毁,所做一切皆为公道。

有她出面,惩治司务局贪墨一案便顺遂起来。

一连五日,乾元宫都灯火通明,所有证据和案件早就已经查明清晰,就差最后的定罪了。

这五日,就是在同各方交涉,最主要的就是各位宗亲,虽然有大长公主的压制,还是因姻亲牵扯而求情。

好一番拉扯,最终定夺判罚。

今日一早,景华琰便下发数道圣旨。

其一就是德亲王府。

德亲王父子两人数十年贪墨巨甚,剥削民脂民膏,其情难容,念其早年亦有政功,死罪可免。

今褫夺德亲王世袭罔替封号,其全家降为庶人,抄没全部家产,返还江州原籍,十年不许入京。

其余涉事官员,只要手里沾染人命,证据确凿,一律问斩。

另抄没家产,夺其官身,家族发还原籍,两代不许科举。

至此,司务局大案在历时四月之后,终于落下帷幕。

元徽五年,帝取消司务局,改令造办处协同三局两监一房协同宫中采买,所有进出账簿一式三份,都察院及宗人府每季按京中物价核对,若有出入,当即问责。

即日起,上请仁慧太后督办此事。

宗亲们求也求了,闹也闹了,最终在皇帝陛下的铁血手腕之下,只能偃旗息鼓。

梧桐巷空了几处宅院,状元街少了几户门庭,在这一片吵闹声中,一条白绫,送走了曾经风光无限的廖夫人。

而从来寂寂无名的卫婕妤,也被荣亲王亲自护送,至西郊皇陵停灵。

临别那一日,姜云冉亲自去送她。

所有的随葬品都放在紫檀棺椁中,其中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陶罐,里面装着的是银坠。

她们两人在宫中相互扶持数年,如今也一起离开了长信宫。

到底自由了。

回到听雪宫,姜云冉一身素服,她站在庭院中那棵不惧风雪的四季桂前,洒下了三杯酒。

第一个仇人终于殒命,冤仇得报,总要敬告先人。

一杯敬父母,一杯敬朋友,还有一杯敬苍生。

随着那些罪臣家族离京,一场风雪再度席卷而来,元徽五年这个年关底下,京中渐渐恢复了祥和。

这一日,姜云冉刚用过早膳,乾元宫就来了人。

“可是有什么事?”

时辰有些早,姜云冉很是意外。

这个时辰,景华琰怕刚下早朝。

小柳公公面无表情道:“下臣不知。”

好吧,问他等于没问。

姜云冉简单上了淡妆,又换了一对珍珠耳铛,就坐上了软轿。

风雪新至,宫人们又缩着手脚,在宫道上打扫。

姜云冉只看了一眼,青黛就道:“小多省事,一早就给宫人们安排好了热水和点心,娘娘放心。”

这话倒是引起了小柳公公的注意。

“娘娘心善,宫人多感激。”

姜云冉呼了一口白烟,道:“我也是从宫人过来的,知道他们辛苦,不过力所能及。”

小柳公公难得笑了一下,没有再多言。

很快软轿就直接进入乾元宫。

轿子一路前行,在乾元殿之前停下。

姜云冉刚一下软轿,就险些被强风刮得趔趄一步。

梁三泰三步并作两步,飞也似地出现在姜云冉身边,一把扶住了她。

他瞪了小柳公公一眼:“咱家是怎么教你的?没眼力见。”

一边对姜云冉笑眯眯:“娘娘无事吧?”

姜云冉:“……”

她怎么觉着梁大伴更殷勤了?

让人害怕。

“无事,”姜云冉默默看了一眼他富态的肚腩,“大伴也小心着些。”

年纪也不小了,人还瞧着圆润富态,没想到身手这么灵活,不愧是能常年伺候在陛下身边的人,果然有过人之处。

等两人一起踏入乾元殿,姜云冉才发现梁三泰引着她往西暖阁行去。

“只陛下在?”

难得今日乾元宫静悄悄的,似乎没有朝臣等着朝见陛下。

梁三泰摇了摇头,却未曾明言西暖阁都有谁在,只道:“今日陛下不想召见朝臣,就都拦了。”

一路走过大殿,跨入西暖阁外面的稍间,熟悉的嗓音便响起。

“一会儿见了,便知道是什么模样了。”

姜云冉愣了一下,才快走几步,直接来到碧纱橱一侧。

暖阁阳光明媚。

新换的琉璃窗洁净透亮,把漫天光阴都纳入室内。

景华琰今日只身穿窄袖素服,显得猿背蜂腰,身姿颀长。

他一头乌发披散下来,衬得那张英俊面容都年轻几分。

难得有些闲适。

背对着碧纱橱落座的是一名身穿大红褙子的长辈妇人。

对方头上的金簪飞凤翩然,明艳华丽。

“陛下万安。”

四目相对,姜云冉同景华琰请安。

景华琰眼尾显而易见柔和了下来,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免礼,过来。”

姜云冉掀开珠帘,她踏步而入,顿时感受到温暖气息扑面而来。

景华琰很自然对姜云冉伸出手,牵着她在自己身边落座。

此刻姜云冉才看到了妇人的面容。

那是一名消瘦干练的年长妇人,瞧着已过花甲之年,两鬓斑白,风霜停驻在她深长的眼尾上。

那一身金银绣褙子看似十分华丽,但姜云冉一眼就能看出是陈年旧物,大约已经穿了七八年景,衣摆都有了磨损的痕迹。

就连她头上那一支凤钗,也并非新作的奢华之物,仔细看去都是早年间的造景。

不用介绍,姜云冉便福至心灵,一下便猜出眼前妇人的身份。

“见过大长公主,公主金安。”

朝阳大长公主不由笑了起来,眼尾的纹路越发清晰,却多了几分慈祥。

“好孩子,难怪琰儿经常夸你,可真是聪慧,”大长公主道,“坐下说话吧。”

姜云冉这才落座。

她眼里有活,见两人面前茶盏都有些空了,便立即给三人都斟满茶水。

景华琰对姜云冉道:“你的提议解了燃眉之急,朕同姑婆商议之后,姑婆也认为此举甚佳,不费时间口舌,不需要兴师动众,简单便成事。”

“除了要劳动姑婆,旁的事情都不牵扯。”

姜云冉眨了一下眼睛,悄悄睨了景华琰一眼。

怎么像是兴师问罪?

对面的大长公主看到两人互动,不由低笑一声。

“我是要夸奖你,”大长公主道,“能想到这样的上上之策,可非凡人。”

“若是在军营里,必是能安邦定国的能臣,我都想把你要去护国军了。”

老太太话音刚落,景华琰便立即否决:“这可不成。”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老太太意味深长看了景华琰一眼,敷衍地说:“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