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二+三更】云冉,你能一直陪着我,走到最后吗?(1 / 2)

元徽五年,长信宫震荡频繁。

且不提五月便薨逝的阮婕妤,自腊月以来,已经接连殁了两位宫妃并一位小皇子。

本来因大捷和年关而热闹的长信宫,重新陷入寂静之中,宫人们行走其中皆不敢声张,生怕惹了贵人不快。

除安奉殿外,宫中各处已经开始为新年准备,所有宫灯都换上了水红灯罩,游廊处也都挂上了吉祥如意结,在这一片肃杀中多了一抹亮色。

安奉殿中佛道僧人一起做法事,念经声与同哭声交相呼应,白幡翻飞,香灰随着冷风飞跃而起,打着旋逃出长信宫的高墙。

吴端嫔新丧第二日,景华琰特别恩泽,准吴家亲眷入宫为吴端嫔守灵。

新丧第三日,经礼部和宗人府上请,拟定吴端嫔谥号为裕,追封为正二品裕妃,于头七祭奠之后,至北郊帝陵安化殿停灵。

与之前一样,待帝陵选定地址之后,便会着手修建妃园寝。

介时,这些老熟人们才能安葬。

时光如水,岁月如歌。

长信宫的岁月漫长,却又仿佛眨眼而逝。

在忙碌之间,一晃神便到了小年节庆前两日。

这一日,姜云冉刚从安奉殿回来,小柳公公便登了门。

“娘娘,陛下宣召。”

姜云冉一身素色袄裙,外面配了一件藕荷色的褙子,瞧着比之前还要沉稳练达。

她应了一声,回寝殿重新换了一件褙子,简单上了妆之后就至乾元宫。

吴端嫔薨逝,似乎也带走了玉京最后的寒冷。

从那日起,玉京数日太阳高照,甚至把后面金钟山的积雪照化。

姜云冉从宫门口便下轿,她漫步在乾元宫的游廊处,看宫人们给树木花草裹上红绸。

过了小年,新岁在望。

一边是白幡,一边是红绸,长信宫永远喜怒哀乐并存。

见了姜云冉,小宫人们纷纷行礼:“贵嫔娘娘安好。”

姜云冉颔首,叮嘱她们小心一些。

刚跨入月亮门,抬头就瞧见一名朝服裹丧服的朝臣。

他身上的朝服朱红颜色,面容憔悴,两鬓都染上风雪。

见到姜云冉,那朝臣愣了一下,躬身见礼:“贵嫔娘娘。”

两人见过一面,当时姜云冉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主,而吴广人那时候还精神奕奕。

再次相见,吴岁晚薨逝,同吴广人天人永隔。

女儿的死,看来对他打击不小。

姜云冉叹了口气,道:“吴宪台,节哀顺变。”

吴广人再度躬身行礼,沉默不语。

姜云冉没有多言,她从吴广人身边擦身而过,直奔乾元宫行去。

就在两人即将分别之际,吴广人低声道:“娘娘,多谢您。”

“吴宪台,”姜云冉脚步微顿,“岁晚最后很平静。”

她这句安慰,却把吴广人的眼泪逼了出来。

他低下头,用衣袖擦了擦眼角:“这就好,这就好。”

两人告别,姜云冉扶着青黛的手,一路踏入浩然轩。

从小年伊始,朝廷各司局衙门便要封印,不再行衙门诸事。

宫中的皇帝陛下,也要封上御笔,待正旦当日金光开笔,寓意新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也就是说,从后日起景华琰就能休息了。

姜云冉以为今日会十分忙碌。

然她踏入浩然轩,只看到景华琰一人。

他今日穿了身竹青织锦长衫,头戴白玉冠,显得文质彬彬,气度超然。

姜云冉到来之时,他正在批改奏折,瞧着有些漫不经心。

“贵嫔娘娘到。”

梁三泰耳聪目明,立即便唱诵。

这一次景华琰倒是没有迟疑,他简单勾勒两笔,随手把御笔扔到一边。

“坐下说话。”

景华琰笑着抬起头,对她伸出了手。

姜云冉一步步来到他身边,被他轻轻握住手,同他并肩而坐。

宫人一起退了下去,浩然轩中只剩两人和那一池快乐的锦鲤。

天晴日暖,就连怕冷的锦鲤也纷纷浮出水面,悠然自得享受阳光。

流光池此刻水波粼粼,浮光跃金。

这皇宫之中,这玉京之内,大凡天下黎民,怕也不如这一尾游鱼自在。

姜云冉同景华琰都未开口,倒是并肩赏了一会儿冬日景色,才不约而同笑了一下。

“陛下今日可忙完了?”

景华琰颔首,给她倒了一碗热茶,小心放到她手心里。

“忙完了。”

他顿了顿,道:“若是所有政事都赶在今日做,那凌烟阁可以关门大吉了。”

姜云冉笑了一声,心情随之放松下来。

“丧仪十分妥当,陛下当可放心。”

景华琰颔首,看向她:“没什么想问的?”

姜云冉挑眉,道:“不用问,臣妾也能猜出一二。”

她想了想,说:“红螺炭牵扯的可是姚贵妃?”

景华琰呼了口气,眉宇间皆是放松。

他道:“爱妃真是聪慧过人,在下佩服。”

姜云冉看着锦鲤,道:“年关底下,皆是庆典,加之吴裕妃当时重病,正是要紧时刻,所有线索都没有声张。”

宫中好似一团和气,没有任何事由,可周宜妃和梅贤妃两人当日都去过永福宫,不能插手宫宴事宜也就罢了,因何姚贵妃也从此闭宫不出?

从冬至之后至今,这几位都未再出宫半步。

而吴裕妃的丧仪则忽然交给了慕容昭仪和她来办,这就更说明问题。

看那日仁慧太后的面色,她应该也知情。

那么最有可能出现问题,牵扯姚贵妃的,就是红螺炭。

毕竟年年炭火都是她来督办,要想在红螺炭中做手脚轻而易举。

姜云冉把自己猜测的线索说出,景华琰便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拉着姜云冉来到门前,一起沐浴在冬日的暖阳之下。

“若只因姚贵妃督办红螺炭就定罪,实在仓促随意,彭逾命慎刑司审问姚贵妃临芳宫宫人,最终有一名侍奉姚贵妃多年的中监吐露实情。”

“他自陈是姚贵妃给她寒苦草,命他伺机放入红螺炭中,他甚至不知寒苦草是什么,但他的命是姚贵妃所救,只能唯命是从。”

“而那寒苦草,也是姚家一名小厮千辛万苦买来,那小厮额角有一颗黑痣,很显眼,游商对其印象深刻。”

景华琰声音低沉:“最致命的是,临芳宫还有一钱寒苦草。”

人证物证俱在,姚贵妃自知无法为自己辩驳,便缄口不言,闭宫不出。

事情发生在冬至之后,然姜云冉回忆,姚贵妃在冬至那日就没有多少笑脸,显得很是忧郁。

姜云冉若有所思:“周宜妃和梅贤妃呢?”

景华琰道:“周宜妃当日也到场,她所言基本吻合,宫中也没有其余线索,不过那日之后周宜妃担忧明宣,故而闭宫不出。”

论说爱子,周宜妃是宫中头一份。

便是最溺爱永昌公主的贵太妃也比不上。

“梅贤妃是担忧自己抱恙,所以主动避让。”

景华琰勾了勾唇角,他道:“正是如此。”

“因此……”

景华琰对姜云冉道:“之后正旦和上元佳节,便要爱妃你来操心了。”

小年宫宴名义上说是同慕容昭仪一起操办,但慕容昭仪一点耐心都没有,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姜云冉代劳。

景华琰自然也知晓,论功行赏都由姜云冉拔得头筹。

既然如此,后续正旦和上元佳节,景华琰便只安排姜云冉单独处置,桩桩件件都是她的功绩,以后册封诏书上,能书写的内容就多了。

若有不懂的地方,直接禀报仁慧太后或皇贵太妃。

重担压在身上,姜云冉并不觉得疲累,反而兴致勃勃。

最主要的是,通过处理宫事,她迅速把宫中的人员往来摸清,每个人的姓名和面容都能对上,加之莺歌这个耳报神,她可是在短短数日之间就掌握了无数新闻。

思及此,姜云冉还笑了一声。

景华琰挑眉看她:“怎么?当差操劳这么高兴?”

姜云冉摇了摇头,她道:“不过听到许多新鲜事,倒是有趣。”

说到这里,姜云冉话锋一转:“当日事可查清了?”

她问的是吴裕妃忽然血崩一事。

景华琰淡淡道:“岑医正没有查出什么异常,因是男子,许多医治手段不便施展,他多是从旁指导,或者请脉开药方,皆有太医院几轮盘查,药方都没有异常。”

“那两名女医都是麦院正的高徒,经过太医院审查,也没有问题。”

“至于永福宫的宫人,倒是有两名小宫女说当日孟熙嫔离开之后,她们远远瞧见柔羽进了寝殿,不多时柔羽就慌张出来,说吴裕妃血崩了。”

姜云冉眸色一沉,她道:“看来,当时就是柔羽告知吴裕妃真相,吴裕妃承受不住打击,心绪强烈波动,引起肺腑出血,导致性命垂危。”

她本来就徘徊在生死线上,距离生只有半步之遥,但她最信任的身边人,却把她往后拽了一把。

这一退,她就再也跨不过那条线了。

姜云冉抬眸看向景华琰,问:“那个柔羽,是自杀还是他杀。”

景华琰眸色幽深,犹如冬日寒潭,淬着棱角锋利的碎冰。

“是自杀。”

“当日虽然永福宫中乱作一团,但守门的黄门皆是彭逾教导出来,可以确定无一人进出永福宫。”

“而永福宫中所有侍奉吴端嫔的宫人及扫洗宫人,甚至包括孟熙嫔身边的宫人,相互之间皆有佐证。”

当时,没有人去宫人居住的耳房。

“根据仵作查验,也证实她是自缢而亡。”

姜云冉蹙眉颔首,她道:“柔羽应该是见我进了东暖阁,知晓会东窗事发,她没有迟疑,直接回到耳房自缢。”

“宫中人都知晓,若是坦白从宽,供出身后之人,自己虽然不能幸免,却能少祸及家人。”

“她这样干脆,就证明两件事。”

姜云冉抬眸看向景华琰,目光犀利。

“第一,她的亲人都在幕后之人手中,一旦事发,她只能求死,保家人平安,”姜云冉喘了口气,继续道,“第二,她无依无靠,没有亲人,是个孤儿。”

“而若是第二点,那么她就跟王黄门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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