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通敌叛国是比谋逆还要重的大罪,只要证据确凿,一律满门抄斩。(1 / 2)

天启二年春日,比往年都要寒冷一些。

倒春寒的冷风从丰庆草原刮过来,险些吹倒刚插好的秧苗。

守城的士兵裹紧棉袄,一丝不苟站在城门前,不敢松懈半分。

一队巡逻的先锋营路过,守城军的什长过来,问:“如何?”

先锋营的什长说:“瞧着还算平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说这几日要来大暴雨,弄得人仰马翻。”

守城军什长叹了口气,道:“百姓吃饭看天,可不要紧张,国公爷这几日都没有睡好,同少将军一起巡城。”

国公爷自然就是皇后的父亲,沈虔。

当今圣上能继承大统,全赖沈皇后阖家支持,因此刚一登基便封太子妃沈稚为皇后,封丈人沈虔为定国公,一等定国将军,封皇后长姐沈秋为定国公世子,少将军。

沈氏满门忠烈,其兄长早年便战死沙场,后由其长姐沈秋接过重任,率领沈家军保家卫国。

在定国军中,无论是国公爷还是少将军,都很得将士们的崇敬,相当有威严。

两人说着话,都在感慨国公和少将军的忠义。

就在此时,城墙上的士兵惊慌地喊:“敌袭,敌袭!”

九黎城一下陷入风声鹤唳。

就是这一场战争,让年迈的国公爷和少将军战死沙场,为国捐躯。

其实以定国军的战力,不可能输给刚刚收拢丰庆草原的西狄,可事情就是这么凑巧,西狄不仅知晓定国军大军前行路线,甚至知晓辎重和粮草,数次偷袭成功,打得定国军措手不及。

即便先锋营都是勇猛无畏的战士,可长达两月的围困还是太过残酷,最终,定国军的先锋营全数战死,无一人投降。

这一场战争太过惨烈,后调拨忠义伯徐闯临危受命,鏖战三月才终于把西狄打回丰庆草原。

然而事情远未结束。

因为定国公和少将军为国捐躯,定国公主力先锋尽数战死,先帝雷霆震怒,要求彻查战争始末。

这一查,当真是不得了。

时任参军姜若诚和刘州两人皆有与西狄来往书信,而两人又与定国公幼子,时任定国军千户沈程感情甚笃,是总角交情,因此就连沈程也被牵连其中,一并审查。

后经查,沈穆的兄长沈秩也有通敌叛国之嫌,所有涉事人等家族多达二十余,震惊朝野。

说到这里,夏岚明显不敢继续说了。

姜云冉慢慢转着手腕上的碧玺珠串,她垂着眼眸,只看向膝盖上的牡丹花织绣。

早春暖阳,京中的牡丹竞相开放,整个玉京一派繁花似锦,满城缤纷。

然而二十一年前的那个春日,整个玉京却是一片血海。

通敌叛国是比谋逆还要重的大罪,只要证据确凿,一律满门抄斩。

时隔多年,历史已经淹没在岁月里,那么多人命和血泪堆积出来的,只有经历者的缄默。

夏岚所知,已经是极限。

丹凤卫不仅要执行上峰差事,还要维护皇家清誉,若夏岚对此一无所知,到底不好当差。

她能知道当年这些过往,是因她是丹凤卫都指挥史,而非她能力卓绝。

各种细节均无人知晓,或许只有等大楚亡灭,新朝修史的时候,才能窥探曾经的动荡。

夏岚话音落下,寝殿中一片安静。

她不敢多言,只安静坐在绣凳上,就连呼吸都没有声音。

姜云冉脑海中一片混乱。

她能猜到当年姜家一定卷入大案之中,却没想到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难怪母亲当年隐姓埋名,数年不敢入京,难怪她一身才学,却只能以织绣养家糊口。

姜这个姓氏,或许都是玉京曾经的禁忌。

尔后经历十余年光景,直到母亲故去之前,才告诉姜云冉她应该姓姜。

当年父母成婚,父亲坚持入赘,以后孩子都归母姓,从小到大,姜云冉一直以为自己姓宣,从来不知真相。

直到那时,她才洞悉一二。

若当年这位姜若诚就是母亲的兄长,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姜氏卷入通敌叛国大罪,满门抄斩,在那之前,或许祖父已经觉得京中风云际会,动荡不安,提前把母亲送回了溧阳老家,改名换姓。

或许在京中,母亲早就是个死去多年的人。

那么……

无论是仁慧太后还是皇贵太妃,是否都认识当年年轻的母亲?

她们看她的目光,多少带有怀念。

姜云冉缓缓呼了口气。

她会重回宫廷,不仅是为了父母报仇雪恨,也为姜氏沉冤得雪。的确,这一次危机四伏,前路凶险,可她也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得到了丹凤卫,也终于在几十年后的今日,拨开云雾,窥探当年的真相。

姜云冉闭了闭眼睛,慢慢缕清思绪,不让感情干扰理智的清澈。

她慢慢开口:“你可知天启三年,恭肃皇后因小产薨逝?”

此事自然宫中皆知。

不过天启三年与天启二年相隔一年,似乎与天启二年的叛国大案并不相干,因此宫中并未缄口不言。

很奇怪,皇后因为小产崩逝,宫中并未封口,反而天启二年之事,无人敢提及半句。

夏岚谨慎*地回答:“娘娘,下臣也就只知道此事,细节一概不知。”

“不过……”

夏岚犹豫再三,还是道:“娘娘,下臣的姑母以前也在丹凤卫,她知晓一个消息,曾暗中告知下臣。”

姜云冉慢慢坐正身体。

“夏指挥使,你放心说来。”

“只要你忠心不二,本宫保你平安。”

上座的昭仪娘娘满面肃穆,通身气势惊人,并非她看起来多么吓人,反而因生得美极,少了些许威仪。

即便如此,她不怒自威时,还是叫人心惊胆战。

最重要的是她那双眼。

深邃,坚定,平静看向前方的时候,仿佛有滔天巨浪。

只要说错一句话,办错一件事,那滔天巨浪就要席卷而来,吞没性命。

在她面前,只有唯命是从四字。

夏岚深吸口气,终是破釜沉舟,准备赌上一回。

这是豪赌,也是博弈。

端看姜云冉以后能带她杀出怎样一条血路。

“姑母说,当年恭肃皇后是个温柔可亲的人,她虽出身将门,自幼习武,但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宫中之事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对身边的宫人仁慈宽和,处处袒护,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

“可她的仁慈,也养大了许多人的胃口。”

“有一名姓薛的宫人,趁着恭肃皇后风寒,故意引得先帝注意,因此成为了宫妃。”

姜云冉听到这熟悉的故事,一个晃神,不由想到了韩才人。

她说:“恭肃皇后并未生气?”

夏岚摇了摇头:“恭肃皇后是否生气,这个无从得知,下臣的姑母也并非丹凤卫重臣,但她却知晓那名姓薛的宫女被封为了采女,之后也颇为得宠数月。”

姜云冉点头:“你继续说。”

“那名薛采女或许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受宠数月之后就默默无闻,恭肃皇后可怜她,留她在坤和宫侍奉左右。”

“直到天启二年,恭肃皇后又得一场风寒,为了怕皇后为家中事忧心,先帝口谕,宫中上下务必尽力隐瞒,不叫皇后知晓。”

“后来,”夏岚压低声音,“后来恭肃皇后有孕,宫中上下皆很欢喜,也因时隔数月,气氛也松快很多,不再紧绷。”

“还是那名薛采女,告知了恭肃皇后真相。”

家族一夕之间覆灭,所有亲人俱亡,恭肃皇后悲伤过度动了胎气,早产加难产,最终一尸两命。

自此,沈氏大宗再无一人存活。

姜云冉长叹一声。

景华琰平日里闲谈,偶尔也会提起母亲,在景华琰的口中,恭肃皇后是个坚强的女子。

即便遇到这样的情形,姜云冉以为,她大概也不会崩逝早亡。

此事,应该还有蹊跷。

姜云冉转着手腕上的碧玺珠串,慢慢开口:“你可知那名薛采女是因何得到先帝的宠爱?”

这个问题很突兀。

夏岚愣了一下,才仔细回忆。

“不知,”夏岚道,“年代久远,这似乎也并不重要,姑母并未同下臣讲述过。”

“若娘娘想知晓,可以寻宫中的老嬷嬷询问,或许能知晓一二。”

姜云冉却道:“宫中并无多少当年的旧臣了。”

现如今这些尚宫管事,多只有三十几许的年纪,剩下年长之人,多半在太后和太妃们身边侍奉。

姜云冉不可能询问她们。

她也不可能兴师动众旧事重提。

她的手指在桌几上轻轻点了两下,忽然睁开了眼眸。

或许还有一人,知晓当年的真相。

思及此,姜云冉道:“夏指挥使,多谢你告知我当年之事,否则我还被蒙在鼓里。”

姜云冉也姓姜。

此事夏岚自然一早就知晓,但她的履历清清白白,不过是溧阳寻常农户,夏岚便并未在意。

虽说姜氏的老家就在溧阳,但姜氏在溧阳是大姓,一条街上,十户人家能有三户姓姜,这个姓氏并不重要。

重要的事,现在姜云冉旧事重提,不停巡查当年事情的真相。

虽然她侦查的是阮氏,是阮忠良本人,但夏岚总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她毕竟为官多年,做多了探查军卫,这点敏锐还是有的。

今日的故事,是她特地讲给姜云冉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丹凤卫已经全数被分拨至姜云冉手中,皇帝有诏令,姜云冉有号令,无论如何,丹凤卫已经上了姜云冉这条大船。

从今往后,生死相依。

所以,作为统帅,姜云冉必须要运筹帷幄。

才能让她们这条大船平稳前行。

夏岚行事果断,才意识到当年几件事可能有牵扯之后,立即把细节查清,直接前来禀报。

而姜云冉也如她所愿,立即便融会贯通。

夏岚起身,单膝下跪,拱手行礼。

“下臣领命忠心于娘娘,自要如实相告。”

姜云冉眉目舒展,她没有因为陈年旧事而自怨自艾,也没有心神震荡,惊惧慌张。

她依旧淡定自若。

“你的忠心,本宫已经知晓。”

“那么,我们来说一说,接下来要如何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