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2)

暮色协议 昭昭奈也 4693 字 16天前

宋清杳拿着那份辞职文件坐在台阶上, 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目光有些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

坐了半个小时, 她尝试性的给沈明衿的办公室打去电话,接听的人是沈明衿另外一位助理Ross, 她给的理由是:损坏公司形象,造成严重的社会舆论,予以开除处理。

她反驳问:“我怎么损坏公司形象了?”

Ross没有回答, 挂断了电话。

在七月三十号这天, 她被凤瑞开除了。

回到家时,在巷子口的街道上买了两个热馒头, 家中闷热,因没装空调气温常常高达三十来度,散热的工具只有一台电风扇,此时已经开到最高档, 吹出来的风也夹杂着闷热。她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啃着手里的热馒头, 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毫无征兆的亮了起来,低头望去, 是微博的推送。

本来无关紧要, 但她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osmond。

陈奚舟。

她的心猛地一紧。

咬着馒头点开微博,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但是最新的一条微博却被转发过万。

[天气不错, 就是很想某人]

配图是一张郁金香。

陈奚舟在互联网的活跃度不算高,真正认识他身份的人也很少, 所以即便是发微博,最多也就一百来条转发和留言, 为什么今天的转发量这么高?

她突然想起什么,立刻去外网查看他的信息,外网的陈奚舟活跃度较高,认识他的人也很多。

而等她去查看陈奚舟外网的信息时,赫然发现了一张点赞超过十万的图片。

@osmond

[我女人。]

配图是一张她半.裸的照片。

照片模糊不清,但依旧能看得出身材极好,若隐若现的胸部和迷人的细腰,头发全都被推到了右侧的胸口上,侧目望着远处的景色,色彩和光影几乎达到了顶峰——精心摆弄好的姿势。

她双手颤抖着去放大图片,企图在图片上找到一丝不是自己的证据,也许是宋薇呢?也许是她呢?

可当她放大了图片,看到了那张图片的后颈部有一颗极小的痣时,心犹如坠入深海。

这就是她。

不是宋薇,也不是技术合成,就是她本人。

所以Ross所说的损毁公司形象,指的是这个吗?

在外网的传播量和点赞量确实非常高,至少在陈奚舟这里,点赞就已经超过了二十万。

她默默地将手机放下,麻木的看着窗外的景色。记得刚回国时是漫天大雪,院子里的矮墙上堆满了积雪,现在已经是盛夏了,回顾这半年,总觉得自己做了很多的事,又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做,一种无力的颓废感涌上心头。

不知道坐了多久,门外传来了汽车的声音。

紧跟着有人敲门。

她的思绪被唤回,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的人赫然是陈奚舟。

盛夏的蝉鸣在耳边回荡,旁边的白桦树斑驳的影子散落在两人身上,她看着他的眼眸,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该质问他为什么在外网发这样的话?还是该质问他哪里来的照片?

想了一圈,她决定保持沉默。

陈奚舟:“你看见了吧?”

宋清杳:“嗯。”

陈奚舟:“决定好了吗?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有的时候她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糟糕,她不爱的人对她穷追不舍,她爱的人却已经不爱她了,几乎没有哪个地方能让她如意的,她只能深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陈奚舟扣住她的手腕,“我以为你回国半年,已经认清楚局势。”

宋清杳是认清楚局势了。

认清楚沈明衿已经往前走,而她困囿在过去,不止是她,陈奚舟也困在过去,困在无数的盛夏、困在无数的谎言和欺骗中。

她看着他的眼眸,一字一句的说:“陈奚舟,你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吗?我们刚认识那会,你打了我一巴掌,说我抢了你的玩具,从那以后,我不敢碰你的东西,但你总是有事没事来找茬。”

小时候的玩闹可以当做是不懂事,他打她、骂她,都可以被原谅,可长大了呢?他带着他的同学将她关在女厕所里,用冷水泼她的时候,是不懂事吗?他说她活该没有父母疼爱的时候,是不懂事吗?他在她的小学毕业典礼上脱掉她的裙子,是不懂事吗?

他说是开玩笑、不懂事。

一句轻飘飘的开玩笑、不懂事揭过了一切,那她呢?真正受伤的只有她。

而揪着这个‘开玩笑、不懂事’去闹,父母也只会说:人家已经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咱们还是邻居,为了你这点小事,闹得邻里不和谐?

那时候,她就知道,无论是朋友也好、家人也好,都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理解她的苦、理解她的痛。

“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可能是初中毕业典礼上我为了讨好你,跟你说,其实你也不差,也有可能是你摔断了腿,我爸妈带着礼物去看你,你恐吓我说等好了还会欺负我的时候,我为了不被你欺负,每天都来照顾你,也有可能是你为了吓我故意跑到我房间,看到我洗澡……总之,你的喜欢让我觉得恐惧,害怕。”

陈奚舟眉头微微皱起,扣着她的手的力道也加重了几分,“我打你是因为宋薇抢了我的玩具,说是你抢的,我对你做的那些事,也都是宋薇在我面前装作是你,我才——”

“我们已经认识几十年了。”她打断他的话,“几十年了,你都分不出我跟宋薇的区别,一次次被她骗,说得过去吗?你不如老实的承认,你就是觉得我好欺负,觉得你打我、骂我是有成就感的。”

“去他妈的成就感!”陈奚舟青筋暴起,厉喝道,“我是真喜欢你,不是你讨好我说的那些话,也不是你照顾我,而是……而是……”

蝉鸣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他的声音却渐渐小了下来。

不是因为她做的那些事和说的话,而是高一的夜晚,他闯进她的房间,看见了她洗澡的背影,烟雾缭绕间,她在半透明的玻璃里,身影尽显,神女入梦,从那晚起,他的梦里就只有她了。

其实她跟宋薇很好分辨。

一个在努力装纯。

一个天生就纯。

他现在已经能够分辨得出两人的区别了。

但好像,有点晚。

“而是什么?”她笑,“陈奚舟,我不会喜欢上一个霸凌过我的人,永远不会。”

陈奚舟双目逐渐充血,他走上台阶,一把扣住她纤细的咽喉,“你有得选吗?你现在不跟我,谁帮你解决那一大堆烂摊子?你指望沈明衿帮你解决?对,放在三年前,你们家出事,他一定会帮你,可现在呢,站在男人的角度来看,他会找你,只是因为想跟你上床。”

陈奚舟以为半年的时间足以磨掉她所有的棱角。

她会接受他的好意,会接受他这个人。

直到此时此刻,他靠她这么近时,才发现那双清澈柔润的眼眸里没有半分的退意。

她笑,“你猜对了,他找我,真的只是想跟我上床。”

陈奚舟咬得牙都快碎了,“所以呢?你就这个反应?”

“因为就在刚刚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三年前,我以为他不爱我,我以为我们交往都只是因为喝醉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真的喜欢我,是真心实意的爱我,我在无端的猜忌他的爱、猜忌他的心,所以我活该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你也一样,你霸凌我的时候,有想过今天吗?所以今天是你的下场,是我们的下场,我们都没有在爱出现的时候好好抓住,活该现在都没了。”

“你这么快认命吗?”

“我有得选吗?”

陈奚舟嗤笑,“至少我不认命,我承认我过去做了很多错事,对你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但人一辈子那么漫长,你凭什么觉得几十年的偿还比不过小时候对你的伤害?“

“因为你没被伤害过,你的童年都是在幸福中度过的,你知道一个人被关在厕所是什么感受吗?你知道我找爸妈诉苦的时候,他们说只是开玩笑,让我别在意的感受吗?你知道三年前我去找你的时候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吗?”她看着他说,“我那个时候觉得,我会被你玩死,即便不玩死,我也走不出那个房间。”

他深色凝重的看着她,“但你还是来了,你为了沈家人来的。”

她深深吸了口气,仰头看了看天,“有时候真觉得活得没意思,每天都困在这里拼命挣扎着,想挣扎出一片天,想挣扎出一片属于自己的乌托邦,却连堂堂正正的活着都很难。”

“别谈什么死不死的,你想让自己活得轻松很简单,别有太重的道德感,多学学宋薇,没心没肺的,什么事都不挂在心上。”

“嗯,对,破产的时候我就该跑。”

陈奚舟慢慢松开手,心疼的看着她,“宋清杳,别跟我犟了,现在只要你同意,你什么都不用管。”

“那我问你,外网的那张照片是不是宋薇给你的?”

他犹豫片刻,“是。”

“她在哪?”

“在澳洲。”

“那我拜托你跟她说,叫她无论如何也要跟我联系,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她说,你让她放心,不是让她回来跟我一起抗债务的。”

陈奚舟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看着她的眼眸,“好。”

两人都不再说话了。

灼热的气温烧得人心都有些闷疼起来。她说:“我要休息了,你先走吧。”

“清杳。”陈奚舟再一次握住她的手腕,“我请你再多想想,再多想想我刚才说过的话,半年过去了,你这样的坚持没意义,你现在可能赚了几百万,但几百万还得起几亿的债务吗?别做精卫填海的事,首先你不是精卫,其次你也填不了海。”

“嗯。”她点头,“你让我多想想。”

听到她松口,陈奚舟面露笑容,立刻点头,“好,只要你愿意想,我等多久都可以的。”

她走进院子,将门关上后,整个人靠着门。

然后看看院子里的摆设,发现靠在墙边的木板倒了一片,起身去将地上的木板抬起来摆放整齐、清扫了满是落花的地、洗了衣服擦了桌子,最后发现母亲蹲在地上将早上吃的稀饭洒了一地,她又拧干毛巾去替她擦手擦脸换衣服,做完一切后天就黑了。

她熬了新的一锅粥,喂母亲吃下。

其实喂一个疯子吃饭是不容易的,他们往往觉得进食不是有意思的事,不是打翻碗筷就是不肯进食。

所以很多时候,宋清杳都会等她到自己饿,饿到想吃时才喂。

折腾完,已经凌晨一点钟了。

母亲入睡,万籁寂静。

她坐在窗前的椅子前,桌上摆放着一盏小台灯,旁边的电风扇吹得呼呼作响,望着窗外的景色默默出神。

不知道坐了多久,慢慢的拿起了一支笔。

昏黄的光影打在她的侧脸上,显得静谧温柔。

她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写得很用力。

写完觉得字体不好看,就将纸张卷起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继续写。

——宋薇,你要是能看到的话,就拜托你一件事,照顾好妈。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见我一面吗?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写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莫名的就想起跟沈明衿一起去祁山时的画面了,祁山那个地方真的很美,春天翠绿盎然,夏天山谷幽香,秋天枫叶如火,冬天银装素裹,她跟沈明衿牵着有福去玩的时候,他经常跟她说,想要在山里盖一间房,就他们俩个人住,每天他煮饭给她、陪她看星辰皎月、看日出日落,最好不要孩子,这样他们就能永远都在一起,不会有人打扰。

她问,万一就有孩子呢?

他说,我结扎,万无一失。

她被逗得哈哈大笑,然后就被他摁在帐篷里强吻,吻到情动会用鼻子蹭蹭她的脸,“我说真的,我想每天都待在你身体里。”

窗外的白桦树被风吹得票下了落叶。

她一只手托着腮看着那片落叶看出神了。

落叶归根。

她将桌面上的纸再次揉作一团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提笔继续写。

——无人爱我。

简简单单四个字批判了她的前半辈子。

其实后半句想写,他爱过。

但又害怕给他添去烦恼,所以没写。

写完后,她将那张纸整整齐齐的折叠起来,塞进了抽屉里。

第二天一早,她就跑了一趟监管部门询问营业执照的事。

办了几个月,也应该办下来了。

又跑了好几天,终于在八月九号这天,宋清杳拿着自己到手的营业执照,她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里,文雪给她点了赞,还到小店来捧场,买了不少的翡翠玉石。

文雪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笑眯眯地说:“被辞职也是好事,这不成了老板吗?”

她笑着点头,“对,以后就是宋老板了!”

从那天开始,宋清杳变得特别忙,不是忙着跑客户,就是忙着去缅甸找翡翠玉石,好像在她仅有的人生里,只有两个目标:赚钱还债、找人赡养疯癫的母亲。

她也不介意跟陈奚舟往来,两人还经常约着一起出去吃饭。

盛夏日落的阳光铺洒在整座城市上,少见的紫色晚霞为湛蓝色的天空染上了几分梦幻,在一家大排档的门口摆着十几张桌子,厨师就站在旁边的档口里炒菜,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宋清杳跟陈奚舟就坐在其中一张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