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琢把喷雾给了宋子悬,让他一会儿转交给苏玉。
说这话时,谢琢打量他的神色,宋子悬没有神色,只是扶眼镜,点头说行,也没问她怎么了。
他总是这副大智若愚的样子。
“要说是你给的吗?”宋子悬转转药瓶,左右看看,又用大智若愚的眼神看看谢琢。
谢琢把书包搭到肩上,要赶时间离开,无所谓地说:“随你。”
他希望她的伤口快一点好起来,至于这份好意是谁贡献的,并没有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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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谢琢过了一个平静的年,一如既往,家里没有春节的热闹祥和。
他妈妈甚至研究游戏上瘾,几天都戴着那个VR头盔在玩。
爸爸忙生意,没什么过节的空间。
几天后,谢琢跟父母去给重要的人物拜年,兜里就塞着那盒烟花。
苏玉把仙女棒全部给了他,不算值钱的小玩意,谢琢却舍不得点燃。
剩下的,他一根都没有舍得点。
时不时的,手往兜里一揣,就摸到它。
看似没有意义的小礼物,且留不住片刻温情的余温,在他的掌心里,却又如价值千金,令他珍重地保存下来。
不久后,苏玉在群里问:【我实践活动的章还没有盖上,打算找一个社会机构,有一起的同学吗?】
谢琢看到的下一秒就给她回复:【我跟你去】
他都没率先问她有没有找到搭子,也没有问约定的时间,回复地急切过去,是下意识的行为。
谢琢还在等offer,下学期大概率不会再返校。
有一次,他偷偷看了苏玉贴在教师后墙的理想院校,不出意外,她应该会去省城读书。
距离波士顿一万多公里。
他知道,他们相处的时日无多。
跟苏玉约好去福利院的那天,妈妈有个聚会说要带谢琢去参与,已经提前跟人家讲好,一定要带他去的。
谢琢万般不肯,他也有他的原则:“我今天也有个重要的人要见。”
向敏言拗不过他,笑笑说:“什么人非见不可?你见舟舟他们可是随意得很,总不会是女朋友。”
对于旁敲侧击的询问,谢琢置若罔闻。
换好鞋出门前,谢琢忽然看向妈妈,神情颇为郑重地说:“我还有几个月就毕业了。”
“嗯,怎么了。”向敏言点头。
“以前没有觉得,想到分别,还挺让人难过的。”谢琢若有所思地说。
妈妈温和笑一笑:“因为越来越近了。”
她理解地摆摆手,“去吧,不要留遗憾。”
谢琢见到了苏玉,在城南的福利院。
她准备了一个小节目,要给大家唱歌。
谢琢不知道苏玉还会弹吉他。
那天,她抱着吉他,给福利院的孤儿们唱歌的时候,缓缓地红了眼睛,又安静地流了眼神。
谢琢要帮她拍摄,不得不看着镜头,所以每一个她表情变化的微小细节都清晰地映入他的眼中。
她哭了,却并没有让他觉得是很突然的情绪。
反而,女孩的泪与眼下的旋律、脉脉温情皆浑然一体,在镜头里,透彻晶莹,被他捕捉。
最后,苏玉对孩子们说:“希望大家好好地生活下去。不管面临什么挫折,快乐也好,痛苦也好,都会过去的,生活还有很多很多的希望。”
谢琢倏然想起,他曾经咨询过陈迹舟心动的定义,他回答的是,希望她每一分每一秒都快乐。
那一刻,谢琢不需要再问任何人什么是爱情了,他恍然大悟地在答题框里行云流水地作答。
他希望她内心平静,思想充盈,希望她遇到的都是好人,从此以后,所愿皆所得。
——在那一刻,他终于也悟得了心动是什么。
只是这过程是延迟的,缓慢的。
青春就是后知后觉。
谢琢想把苏玉送到家,但苏玉拒绝了,他不愿意强人所难。
离开公交车后,他走在回家的路上,一粒雪飘来砸向鼻梁,像是某种很细密的、没有杀伤力的针尖,令他心坎被刺了下,不由地一酸。
谢琢定住脚步。
再也不能叫萍水相逢了,他忽然心生失落地想。
回过头,公交车已经驶离了这条街。
离别之前,他们年纪尚小,容量不够的脑袋里装的都是对未来的憧憬,没有丝毫的闲暇伤春悲秋来时路。
直至公交的尾气卷起雪粒飞扬,各自到站。
生命里真的有了遗憾,才有如琥珀一样沉淀在岁月里的温柔可回首。
才真切地懂得长亭古道的悲凉。
洋流之外,还有万水千山,行路不由人,今宵别梦寒。
谢琢转过身,看着空空如也的街道,就那样沉默地在冷风里站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