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袅看着她,苍白的脸上唇角弯了弯:“好。”
夜里,她强迫丁舒甜回了家,自己在病床上,安静看着外面的夜色,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终于,顾袅还是拿起了手机,给邵应打去了电话。
响了很多声,才被对面接起。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十分嘈杂,有警笛声,各种脚步声,混乱无序。
她安静片刻,才呼吸颤抖着问:“他..真的出事了?”
她挣扎了整晚,不敢拨出这通电话,是因为害怕听到确切的答案。
电话对面只有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是顾袅先挂断了电话。
她放下手机,摸了摸脸颊,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潮湿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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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顾袅不敢在医院久留,害怕被记者拍到,只在医院住了一晚观察,第二天确认胎相稳固后就开药回家了。
对剧组的借口是,她那天因为拍戏太累,低血糖犯了。
幸好,因为女主角舒俪雯怀孕三个月的事情被爆料,剧组暂时停机了,导演还在考虑要不要更换女一号重拍,没人太过关注她在片场晕倒的事情。
一旦她怀孕的事被狗仔爆料出来,就会面临和舒俪雯一样的情况,丑闻满天飞。
除了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三天过去,事情似乎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这期间里,顾袅又接到了一通来自美国的号码,是律师打来的。
对方声音恭敬,同她阐明情况:“顾小姐,作为顾先生遗产的唯一继承人,可能需要您亲自来美国签字,才能确认生效。”
顾袅握紧了手机,闭了闭眼,艰涩出声:“我...可能不太方便。”
律师愣了愣,十分诧异:“顾小姐,您确定不来吗?是一笔非常巨大的财富.....”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没办法坐长途飞机,随时会有流产的风险。
她很想去找他,可她不敢赌。
她已经失去他,不能再失去腹中的孩子。
挂掉电话后,病房内。
律师一时间面色为难,看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人,不知该不该如实开口。
男人才刚刚脱离危险期,九死一生,清醒不过半小时,万一再受到刺激,他可怎么担待得起。
额头快要紧张得冒了汗,律师只能咬牙说了实话:“顾总,顾小姐说,她那边暂时不太方便赶过来,可能是有要紧的事.....”
话音落下,床边正在给男人测温的周翌也微微皱了皱眉头,神情严肃冷静。
很快,他开口劝诫:“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养伤,不要着急赶回去。肺部中枪不是开玩笑的,没有痊愈会很麻烦。”
病房里沉寂片刻,响起男人喑哑的嗓音。
“你上次说,最新的成功率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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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时间转眼即逝。
很快,国内也有了新闻通报,在中美两国金融商界掀起震动,顾宴朝于美国加州遭遇意外身亡,幕后操纵者系美国某高官政客,一时间掀起惊涛骇浪。
一夜之间,顾氏集团股价暴跌5.75%,好像他意外死亡的事情已经成了事实。
顾董事长顾成文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病情加重,卧床不起。次女顾青暂时接任集团执行董事一职。
但顾袅不相信。她不信他死了。
这几天里,剧组没有拍戏,她去了一趟附近的寺庙,从前她会经常去,是给父母祈福。秦海生去世后,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怨,她不相信了,就没再去过。
时隔这么多年,这次是为他,求了一个平安符。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还没有明显的孕期反应,吃饭都还算正常,每天按时按顿吃医院开的药,期间又偷偷去复查过一次。
顾袅接到了顾家打来的电话,通知她去参加顾宴朝的追悼会。
理由是,她是顾宴朝的遗产继承人,曾经顾家的养女,这种场合应当出席。
举办追悼会的地点就在顾家老宅,恰逢阴天,天空乌云密布,恢弘的大门口停满了黑色豪车,庄严肃穆。
无数顶黑伞密集地汇聚在一起,雨水顺着伞骨簌簌滑落。
有人的视线落在顾袅身上,压低声音,与身旁人耳语。
“她现在是顾宴朝遗产的唯一继承人,他在美国的基金公司,北码头,还有顾氏名下的股份很快都会到她手里。”
男人咬了咬牙:“最少上千亿吧。这辈子,下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还能有什么关系。”
一个男人在死之前,把所有财产留一个女人,还能是因为什么。
“那郁三又为什么保她?”
有人冷笑一声:“祸水,狐狸精。”
不远处的坐席区里,顾姯也回来了,女人一身黑裙,红唇妖娆妩媚,身旁还坐着一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温润男人,不少人认出了男人的身份,纷纷上前敬酒,态度恭敬又谄媚。
“黎先生。”
等上前笼络的人都走了,顾姯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黑压压的宾客,拧了拧细眉,问身旁的人。
“你觉得顾宴朝是真的死了,还是诈死?”
黎黍思忖片刻,回道:“不好说,但诈死对他来说没有好处。”
股价下跌,集团震荡,百害无一利。
顾姯眉头拧得更紧,“那他是真的死了?”
黎黍笑了笑:“也许。”
毕竟这场追悼会上,没有谁是真的为了男人伤心。
除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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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内,佣人看见身穿黑色西装裙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盘起了黑发,眉心红痣似乎更浓了些,依然是那副雍容慈善的观音相。
“夫人。”
作为姑姑,也理应来给侄子上柱香。即便顾宴朝死之前,他们也曾经斗得你死我活。
顾青接过佣人手里点燃的香,淡淡烟雾迷漫缭绕,她垂眸,看向一旁的顾袅,温和出声劝道。
“别跪太久,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勾起了女人的回忆来。
她的声音里似是惋惜,似是哀叹:“他这一生的确过得辛苦,大哥当年不认他是儿子,他说苏冷玉低贱可耻,生出的孩子当然也不配做顾家的血脉,所以想方设法想除掉他。大雪天里,苏冷玉带着他跪在顾家大门外,哭闹要钱,半点尊严都没有,真是可怜。后来他虽然去了秦海生手下做事,也只是被当成一把趁手的刀而已。有用的时候利用,无用的时候抛弃。”
“别人待他残忍无情,他对别人亦如此。除了你,秦袅。”
“那年他和我父亲做了交易,要带你回顾家。”
“一开始父亲没有同意,他觉得秦海生的死实在不算光彩,会给顾家带来不好的影响。”
“但他坚持要顾家收养你,如果不同意,他也不会再回来。我们都知道他是怎样的性子,最后还是父亲妥协了。”
“后来他坚持要带你去美国,本来准备给他五百万,因为出了项家的事,他为了你把项岩磊打成了重伤,父亲很生气,最后是他向项家下跪认错,这件事才算了结。最后也才只给了你们二十万而已。”
“几个月前,他又故技重施,这次是逼顾家承认你是他的妻子。”
听见下跪认错几个字,顾袅指尖收紧,原来那年的事情,是这样收场的。
喉咙间像是被人用刀片割开了,火辣辣地泛着痛。
顾青笑了笑,“只可惜,他筹谋计划了那么多,却没算到今天。或许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女人上前一步,将手里的香插在香炉里,转过身,平和悠长的目光望向她。
“秦袅,把他留给你的顾氏股份卖掉,以后找一个合适的人。从此以后,这里就和你再没有半点关系了。”
说完这句,顾青便转身离开了。
灵堂安静下来,四周空寂无声,香炉里的香不知什么时候燃尽了。
顾袅被小腹若隐若现的痛感唤回了神志,她跪得膝盖发疼,浑身冰凉一片,不敢再跪下去,麻木地借着一旁的桌子支撑起身体。
转身时,只见一道穿着黑色西装的挺拔身影逆光站在不远处,一瞬间,顾袅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怔怔地看着。
可等那道身影渐渐走近,她眼里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
她看错了,是郁子听。
男人没有错过她眼里的神色变化,睫羽垂了垂,什么也没说。
他不和死人计较,总有一天,她会把那人忘干净。
“走了?送你回家。”
在这里
跪太久,她的身体也受不住。
顾袅缓了片刻发麻的双腿,纤瘦的身型看上去摇摇欲坠,刚想往外走,忽然被他横抱起。
身体骤然腾空,全然陌生的怀抱和男性气息,清冽的雪松气味萦绕在鼻尖,让她浑身一僵,下意识想要挣扎。
“你放我下来!”
郁子听收紧手臂,不急不缓道:“万一你走几步再摔了,孩子怎么办。”
果然,话音一落,她挣扎的动作停住了。
这里四处都是台阶,她腿发软,的确有风险。
现在孩子就是她的软肋。
见状,他勾了勾嘴角:“就抱你到车上,少乱动,摔了我可不负责。”
宅院里,夕阳西沉,橙红的光倒映在洁白的帷幕上,冷风席卷而来,裹挟起枯叶碎屑。
还有零零散散的宾客没有离开,佣人清理着地上散落凋零的花瓣。
那年冬天,他就是被罚跪在这里。
漫天的雪,把他们的头发也淋得雪白。
原来那时候她就已经见过了,见过他变老的模样。
顾袅看着眼前熟悉的建筑,似乎距离越来越远,眼眶酸胀,像是有什么快要不受控制流出。
突然,郁子听的脚步停住了,目光沉下来,凝视着前方的人。
顾袅听见周围响起阵阵吸气声,下意识转过头,就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型站在不远处。
看清的那一瞬间,呼吸仿佛被扼住,心跳也停止,耳畔只剩呼啸的风声,把心脏撕开一个大洞。
那个死而复生的人就站在那里,让所有人害怕惊惧,不敢靠近。
萧瑟肆虐的寒风掀起男人一处大衣衣角,不过短短一个月,那张冷厉俊美的面庞更加瘦削深邃,每一寸线条都仿佛格外深刻。
他先是和郁子听对视片刻,而后目光移到了怀里抱着的她身上。
他就那样看着他们,那双幽深的眼眸底,好似毫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