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
美国长岛。
四楼主卧内,几缕阳光透过从窗帘缝隙照进,碎金光影映照在黑色丝绸被单上,流淌过男人腰间紧实起伏的肌肉线条,沟壑分明,在光线下格外赏心悦目。
女人乌黑的发丝缠绕铺散,柔软细腻的手覆上来,雾蒙蒙的眼眸望着他。
“阿朝....”
他喉咙一阵发痒,伸手去拢她的腰,却什么都没碰到。
睁开眼,一切化为虚无。
果然又是梦,他从没听她这么叫过。
早晨八点,睡了四个小时不到,这几年里他睡得最长的一夜,时间也没超过六个小时。
宿醉后的酒劲似乎还没完全散去,顾宴朝坐起身,睡袍滑落,抬手拉开一边的抽屉,拿出药瓶倒出一粒。
没就水,锋利喉结滚动,把药片咽了下去。
不多时,浴室里传出水流声。
冰冷的水流从头顶浇下来,打湿乌黑的发,顺着冷白的锁骨蜿蜒向下,漫过流畅的人鱼线,却没冲散那阵升腾起的躁动。
男人阖上双眸,手伸下去,气息逐渐粗重。
草草结束,他系了条浴巾在腰间。
楼下,餐桌旁,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坐在那里,盯着面前的食物,撇撇嘴巴:“我今天不想吃班尼迪克蛋了,已经吃了两天了....”
一旁的厨师闻言连忙想要上前撤走餐盘:“抱歉小少爷,我去给你做些别的?”
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
“坐下吃光,和Terry道歉。”
Simon的小脸瞬时绷紧了,转头一看,果然是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
黑色西裤笔直修长,劲瘦的腰间扎着皮带,那双修长的手正慢条斯理地系着领带,浑身上下似乎都透着压迫感,狭长的眼眸瞥了过来。
他下了命令,周围顷刻间弥漫开不怒自威的气场,气压也跟着低下去。
他立刻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身体比脑子反应得还快。
穿着小版西装,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一板一眼地弯腰认错:“UncleTerry,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说。你做的食物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了。”
被叫作Terry的黑人厨师连忙摆手,听见他毫不吝啬的夸奖,不好意思地笑:“没关系的小少爷。您明早想吃什么,我提前准备。”
“没事没事,就还是吃这个吧。”
就因为他前天说了一句爱吃,现在已经连吃了三天的烟熏三文鱼班尼迪克蛋,还不准浪费食物。
没人惯着他毛病,他的Daddy更是不惯着他。
儿子就是儿子,拗不过老子,就像胳膊拧不过大
腿,他只能被迫屈服在某种威严之下。
顾宴朝也在餐桌对面坐下,接过佣人递来的报纸,幽深的目光扫过对面坐着的小人儿。
小男孩的睫毛乌黑浓密,一双像是沁了水的眼睛,像极了她的。
就连低着头委屈巴巴吃饭的样子,也像她。
走了又像是没走,无处不在。
这一点,他有时候高兴,有时候烦闷。
二十分钟后,庄园门口。
劳斯莱斯后排,Simon自己背着小书包,手脚并用地爬上后座,很乖巧地对副驾驶的男人问好:“邵叔早安。”
早上刚被顾宴朝训了一通,他可不敢再没有礼貌了。
奶声奶气的声音,邵应冷若冰霜的脸也微微露出一丝柔和:“早,小少爷。”
天光明媚,绿意盎然。
汽车平稳顺着庄园主路行驶而出,按照往常的路线,会先送Simon去幼儿园,然后才是去公司,雷打不动。
车厢是一如既往的安静,Simon探出一颗小脑袋,好奇地问:“邵叔,你昨天相亲成功了吗?”
听见他过于早熟八卦的问题,邵应像是习以为常,也没太惊讶,只是嘴角僵硬了几分:“没有。”
“那阿姨漂亮吗?”
邵应难得噎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一旁正在看新闻的男人撩起眼皮,狭长的眼眸微眯:“废话那么多,单词背完了?”
Simon这下老老实实坐了回去,在心底偷偷哼了声。
这就不耐烦了,他才说了几句话而已。
他的爹地就是这样,耐心很少,少到可怜,脾气太恶劣,活该没老婆。
邵应下意识从后视镜里看向后排的父子二人,一大一小并排坐着,神态像得出奇。
也许是因为男孩子的缘故,Simon还没完全张开的精致五官里,眼睛和嘴巴都像顾袅,只有鼻子像顾宴朝。
虽然从小长在美国,但是中文表达也一点没问题,智商情商都远超同龄人。
这也是让所有人都惊讶不已的,顾宴朝话少,却养出了一个小话唠,不知道是遗传了谁。
还没到上午股市开盘的时间,男人依旧很忙,窗外明媚的阳光照进来,笼罩住俊美深邃的五官,深色的眉,眼尾淡到几乎看不出的浅浅纹路,高挺的鼻梁线条。
Simon瞥了一眼,而后没忍住,又瞥了一眼。
虽然郁叔叔长得也很好看,还比爹地年轻不少,但是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银质腕表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昂贵的金属质感,男人手指颀长,骨节分明,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婚戒,阳光下依稀能看出指腹上的薄茧,像是能够掌控一切般的从容沉稳,漫不经心的神色。
经常去练枪就会有茧,但他还太小,承受不住那么强的后坐力,会把他的小身板撞散架的。
低头对比了一下自己肉乎乎的小胖手,沮丧得不行。
可能这就是沁月阿姨说的男人味,但是,他什么时候能有?
邵叔像个人机,有点无聊,路上没人陪他聊天。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
小男孩戴着智能手表,里面特意下载了微信,只为了跟妈咪联系。
像是突然看见了什么,Simon一个跃起兴奋道:“妈咪昨晚就从非洲回来了,和郁叔叔一起。我要去找妈咪。”
每一次他和妈咪见面,都是飞机把他送过去,呆上一个周末再回来上课。
时间短得可怜。
话音落下,男人的动作微不可察地滞了下,很快恢复如常,快到难以察觉。
但车厢里的气压似乎阴沉了。
片刻,顾宴朝才漫不经心开口:“你周末不是要棒球比赛?”
闻言,Simon的小脸垮掉了:“哦,对哦。”
“让你妈咪来看,我没时间。”
冷漠无情的口吻,但小男孩还是欢呼雀跃地拨出了那通号码。
很快很快被对面接通。
“妈咪——你在忙吗?”
智能手表只能免提外放,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女人温柔悦耳的嗓音回荡在后排。
“没有在忙,你说宝贝。”
Simon乖乖巧巧地把事情说了,顾袅顿了顿,柔声确认:“周日下午吗?”
听出她可能是有事,Simon眼睛一转:“爸爸说可以让飞机去接你。”
话音落下,男人朝他瞥去一眼,眸中隐有警告意味。
很快,电话里,女人温柔的拒绝传来:“不用了,妈妈今晚就过去。”
这些年都是如此,她活得独立,从没利用过他的任何资源,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听到顾袅说今晚就来,小家伙瞬间欢呼起来,开心到不得了,连到了学校都没有平时郁闷的心情。
校门口停满了豪车,等他下去之后,顾宴朝才点了根烟,唇线抿紧。
那枚打火机已然用很久了,打不着火,边角被他摩挲过太多次,有些掉了漆。
是从早上开始就变得不对劲,还是听到Simon说她和郁子听在一起的时候就让他开始心烦意乱。
几年前说那句放她走说的容易,后来呢?
看见她把孩子生下来的那天,一大一小两张小脸挨在一起,他又后悔了,不想让她离开。
可话已经说了,他还是个男人,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当年如果真让她带着孩子走了,这辈子恐怕她都不会回头再看他一眼。
儿子是他唯一的筹码,让他们以后还能有再见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