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2 / 2)

陈叙怎么会不知道。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就算在部队训练,脑子里想的还是温南,晚上睡觉,心里想的还是她,男人弯腰弓背,脸埋在双手中,深黑的瞳眸逐渐攀爬上红血色,因为情绪的波动,额角和脖颈的青筋绷紧突起。

陈奶奶看陈叙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她叹了口气:“南南知道你对她的心思吗?”

陈叙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不知道。”

陈奶奶心疼的拍了拍陈叙的手臂:“小叙,你听奶奶一句劝,歇了对南南的心思行不行?陈杰是南南她哥介绍的,两人也见过面确定关系了,离结婚只差一步了,你可不能干横插一脚的事,你是军人,和陈杰是战友,抢别人媳妇的事传出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奶奶不希望你为了这件事再把自己下半辈子赔进去。”

陈叙眼底漫上可怖的猩红,他用力搓了搓脸,起身道:“我知道了。”

陈奶奶见他往出走,急忙起身问道:“你干啥去?”

“我这几天住部队,先不回来了。”

陈叙打开门走出去,走到院里时,掀目光看了眼打鸡蛋的温南,她站在锅台前,背对着窗户,腰上系着围裙,细细的带子勾勒出纤细的腰身,男人的眸紧紧凝视着那道单薄的背影,眼底微微发涩,听见陈奶奶从屋里出来,陈叙收回视线,越过井边离开家。

鸡蛋倒进油锅后爆发出声响,温南拿着锅铲炒鸡蛋,等鸡蛋炒的差不多了,将鸡蛋盛出来,然后把西红柿辣椒倒进锅里,纯天然的辣椒入了油锅特别呛人,辣味十足。

温南翻炒的时候听见身后擀面条的声音,一转头就看见陈奶奶在擀面条:“姨奶,你放那,我炒完菜擀,你别沾手了。”

“没事,姨奶能擀。”

陈奶奶声音和以往不大一样,听着有些闷闷的,温南秀眉微蹙了下,将炒好的菜盛在盘子里,走到陈奶奶身边:“姨奶,你怎么了?”

陈奶奶吸了吸鼻子,知道温南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不太对,于是随意扯了个谎:“没啥,就是想小州了,听说东华市那边环境恶劣,比不了南阳市,小叙说他可能要在那边待三年,姨奶就是心疼这孩子。”

温南宽慰道:“姨奶不用太操心二哥了,他调去东华市有他自己的想法和考虑,二哥每年都有假期,等他放假了让他回来看看您。”

陈奶奶点了点头:“只能这样了。”

擀好面条,温南将面条切好下到锅里,面条煮好往外捞时,温南说:“姨奶,饭好了,叫我哥吃饭了。”

陈奶奶看了眼温南:“小叙去部队了,咱们不管他。”

温南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眼陈叙的屋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陈奶奶续道:“部队这几天训练多,小叙说他这几天住在部队,先不回来了。”

温南手微微抖了下,筷子上的面条掉进锅里,溅起的热汤打在手上,烧呼呼的疼了一下,温南忍住疼意,抿唇“嗯”了一声:“那我们吃饭。”

天麻麻黑,院里亮起了灯。

隔壁传来杜团长和张小娥响亮的嗓门,张小娥说她今天去闺女家吃的什么饭,说了许多。

温南低头安静的吃面,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鲜香的面条吃进嘴里却味同嚼蜡,陈奶奶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南南,你和陈杰的事想的怎么样了?”

温南没想到陈奶奶忽然提起这事,她咬断面条,停顿了下说:“我过几天去找他,把该说的说清楚。”

陈杰那天对她说,等过段时间来找她。

或许不用他来找她了,等过几天她去陈杰,把事情说开。

陈奶奶没再问下去,温南岔开话题,提起花凤珍和小麦的事:“姨奶,你知道花婶子要给小麦找对象的事吗?”

陈奶奶道:“我今天听红娟说了。”

提到这事陈奶奶气的叹了声,眼里都是对花凤珍的嫌弃:“她这个当娘的,太作孽了,迟早有她后悔的一天。”

看来这事家属区的人都知道,也不知道小麦怎么样了?等明天有时间,她去石桥那边等着,看能不能等到小麦。

吃过饭陈奶奶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她看着在厨房里洗锅碗的温南,又叹了口气。

她早该想到的,从上次小叙给南南买木桶时就该想到的,小叙对南南起了心思,她那时候要是放在心上,早早让小叙住在部队宿舍,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陈奶奶走到井边洗漱完,有心跟温南说几句话,但一时间不到该说什么。

温南洗完锅碗,烧了点洗澡水。

她走出厨房,看到陈奶奶屋子的灯灭了,于是将小院的门插上。

其实,前面那会听陈奶奶说陈叙这几天要住在部队,温南忽然间觉得心里空落落,先前还想着让陈叙帮她在公社或县城找份工作,搬出陈家,避免和陈叙单独相处,可眼下陈叙先走了,她反而心里更觉得难受。

温南抬头望天,闷闷的吐了口气,等水烧开,端着搪瓷盆盛了点水端到屋里,一进门就看见了放在床上的两个大牛皮纸包。

她将搪瓷盆放在地上,在床边坐了一会才打开第一个牛皮纸包,里面包了六件衣服,对她来说款式老土老旧,但在这个年代来说却是时下最好看的,价格也不便宜,她摸了摸这几件衣服,有些不太明白陈叙是怎么准确的知道她穿多大码的?

温南将衣服叠好放在箱子里,原本想着回到家就把陈叙花的钱还给他,结果人刚到家就走了。

看来只能等他回来了。

温南打开第二个牛皮纸包,沉甸甸的,好像不止一双鞋子,她掀开最后一层纸面,看到了里面装了许多东西。

一双黑色勒带皮鞋,两瓶雪花膏,一支眉笔和一支口红,除了这些,还有漂亮的头绳和几包零食,温南呼吸绷住,心脏剧烈的跳动,她看着其中的一包巧克力,拿在手里感觉有些沉重,这年头巧克力都是进口货,买这些要花不少钱。

温南眼睫似是烫了一下,水盈盈的泪光雾蒙蒙的遮住了视线,看着手里的东西越来越模糊,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擦掉眼泪。

这好像是从小到大,唯一一个给她买零食的人。

温南怎么也没想到陈叙买了这么多东西,她不知道巧克力和其他东西的物价,也不知道陈叙具体花了多少钱,温南将这些东西都收拾到柜子里,将吃的放在床头柜,等明天给姨奶也拿点吃的,她剥了一个巧克力咬在嘴里,苦涩的味道蔓延整个口腔,后味带了点微微的甜。

陈叙没在家里,第二天一早是陈奶奶叫温南的。

温南正好在穿衣服,她应了一声:“姨奶,我起了。”

温南穿好衣服,梳好头发,将吃的拿出去交给陈奶奶,脸上绽开笑颜:“姨奶,这是大哥买的,有的东西您能吃,不费牙口。”

陈奶奶怔住,低头看着手里漂亮的盒子里装着好吃的,这些她都吃过,之前小叙和小州出去时,回来会给她带,陈奶奶将盒子收起来放到温南屋里,出来时见温南已经洗漱好了,笑道:“姨奶不爱吃那些,你哥给你买的,你留着慢慢吃,天不早了,得去食堂做饭了,不然一会该迟到了。”

“知道了。”

温南向陈奶奶招了招手:“姨奶,我早上不回来吃饭了。”

天蒙蒙黑,还没亮,温南快走到石桥时碰见了例行巡逻的保卫科,她小跑出巷子口,路过石桥时,看见石桥旁边的大石头堆那蹲了个人,离得远,天还有些,看不太清楚,但温南觉得那背影有些熟悉,好像是小麦,于是跑过去仔细看了眼,还真是小麦。

她坐在大石头那,双腿屈起,胳膊抱着双腿,下额支在膝盖上,神色木讷的望着眼前的河流,温南走过去坐在她旁边,赵小麦察觉到边上的动静,转头看见是温南,脸上没有往日里的笑容,而是紧咬着下唇,恹恹的往河里抛了个石子。

“小麦,你怎么起这么早?”

温南也学她往河里抛了颗石子。

赵小麦说道:“睡不着。”

温南知道小麦在烦什么事,她拍了拍小麦的后背,在小麦看向她时,温南眉眼一弯,笑道:“你的事我听说了,不过这都不是事。”

话是这么说,但温南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她就是不想看小麦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尤其是还坐在河边,温南都怕她一时想不开跳进河里,她的欢脱,镇定,让赵小麦脸上恹恹的神色消下去一些,小麦一瞬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抓着温南的手问:“温南,你说的是我娘给我找对象的事吗?”

温南笑道:“对啊。”

赵小麦抓着温南的手特别用力,用力到温南觉得手腕都有些疼了,她忍着没喊疼,脸上依旧挂着淡定的笑意:“别想了,事不是还没到跟前吗?不用怕,到时候我替你想办法。”她怕小麦觉得自己不太行,又续道:“我一个人不行,还有我姨奶,还有张婶子,还有我哥呢,小麦要嫁人就要嫁一个家庭各方面都适合你的男人,不能随随便便被你娘嫁给一个歪瓜裂枣。”

她给赵小麦吃定心丸,也在给自己下了一个承诺。

赵小麦也不知道信了她没有,但看她脸上消散的愁云,温南觉得应该有了点效果。

赵小麦又往河里抛了颗石子,然后抱住温南的手臂,靠在她肩上说:“温南,谢谢你,从你来到家属区后,帮了我很多很多,谢谢你。”

温南笑了下,学着陈叙的口吻说话:“不用跟我客气。”

连着七天陈叙都没回来,每天早晚都是她一个人去食堂,陈叙给她买的吃的到现在还没吃完。

天蒙蒙亮时,温南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给口袋里装了两颗大白兔奶糖,昨晚她让陈奶奶早上多睡会,不用叫她,所以这会起来时,陈奶奶屋里还黑着,温南走到井边打水洗脸,起身拿毛巾时,看见了搭在绷绳上的另一个毛巾。

是陈叙的。

毛巾很干,硬邦邦的挂在上面。

温南看了眼陈叙的屋子,屋门关着,这七天几乎一直保持着原状,她将毛巾拧干搭在绷绳上,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陈叙。

她知道,自己要习惯现在的日子,或许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搬出陈家,住在外面,从今以后和新世纪一样,独来独往,不管什么事都是自己独自面对。

前提是,需要陈叙帮她找一份管住宿的工作。

温南走出家门,离开家属区经过石桥时,没看见坐在石头那边的小麦,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奶糖,等下午碰见了再给她,她刚打算转身,忽的听见半人高草丛那边传来簌簌的刷草声,温南吓了一跳,转头死死的盯着朦胧天际里被风吹得晃荡的草。

难道是她听错了?

温南握紧手里的棍子,想到上次李红平和林美珍的事,心里还是有点发虚。

她站在原地没敢动,一直到保卫科巡逻的人从主巷子经过时,才加快步子冲向食堂,温南从来没觉得自己跑的这么快过,跑的气喘吁吁,喉咙发干,她回头看了眼半人高草丛的土路,险险的松了口气,顺着这条路小跑到食堂的方向。

草被风吹的簌簌响,草地中央站起一个人,男人看着远处的温南,两条细直的小腿跑的还挺快。

他垂眸看了眼手里的蛇,走到石桥边,将蛇丢到水里,去了部队。

食堂今天有糕点,有杏仁酥,山楂糕,还有牛乳饼,都是温南做的。

温南今天一天几乎都在食堂待着,只有下午的时候回去将她和陈奶奶的衣服洗干净,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又来了部队,晚上吃饭的功夫,温南小声问吴凤:“吴婶子,你每天走从石桥到食堂的这条路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吴凤呲溜了一口面条:“没有啊?咋地了,你遇见啥了?”

温南抿了抿唇,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惊弓之鸟,当初被李红平和林美珍吓着了?

她摇摇头:“没事,就是问问。”

吴凤像是知道她在怕什么,给她宽慰:“你不用怕,这条路是家属区和食堂的来回经过的路,没有哪个坏人不长眼敢到这找麻烦,再说了,每天都有保卫科的人巡逻,真要有个啥事,你嚎一嗓子,部队岗亭的警卫员和保卫科的人都能听见。”

话是这么说,温南心里还是有点慌。

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见黑了,温南快速吃完饭盒里的饭:“吴婶子,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连饭盒都没洗,直接抱着就走了。

温南跑出食堂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温南。”

她转过身,看向走过来的陈杰,一连小十天没见,再次见面,温南反倒有点拘束了,她双手抱着饭盒,抿嘴笑了下:“你怎么过来了?”

陈杰似乎不习惯跟女同志单独相处,他离温南有两步距离,低声问道:“我们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

温南这才想起她和陈杰之间还有这茬事呢。

陈杰抱歉的笑了下:“本该是等你想清楚了找我的,但我过两天要出去练兵了,再回来得两个月以后,我怕你想清楚了找不到我,所以才提前过来找你。”

“陈杰。”

温南抬起头看着男人漆黑的眼睛,坦荡道:“我觉得你说得对,结婚是一辈子的事,不能将就,陈连长,对不起。”

温南这么一说,陈杰也松了一口气,他笑道:“你没做错什么,不用跟我道歉,我和你哥也算是战友,我跟他同岁,比你大,你要是不介意,把我当你哥也行,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温南眉眼一弯:“好。”

陈杰道:“天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温南应了一声,抱着饭盒赶紧跑了,趁这会路上还有人,她不至于这么害怕。

陈杰看着温南渐渐跑远的身影,等她快跑到石桥才转身去了食堂,陈杰去窗口打好饭,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时,看见了坐在角落里闷头吃饭的陈叙,这几天他观察到了,陈营长和温南之间似乎出了点事,平日里两人同进同出,一起吃饭,而这几天陈营长都是等温南离开食堂后才过来。

他端着饭盒走过去,叫了一声:“陈营长。”

陈叙没抬头,腮帮子绷得紧紧的,脖颈的青筋都绷的跳了跳,刚才陈杰和温南见面说话他看见了,前些天温南一直躲着他,避着她,对陈杰笑的那叫一个开心,男人声音有些沉:“在食堂不用叫我,坐下吃饭。”

陈杰声音沉着有力:“是!”

陈叙:……

陈杰坐在陈叙对面,这个点吃饭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周围没人,就他们两个。

陈杰低头吃了两口饭,随即抬头看了眼对面快吃完饭的陈叙,主动说道:“陈营长,有件事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陈叙眉峰皱了下,直觉告诉他,是关于温南的。

男人喉结动了动,声音从喉咙里滚出来:“说吧。”

陈杰说:“温南和我说清楚了。”他见陈叙终于舍得抬起头,续道:“她喜欢的人不是我,结婚是两个人一辈子的事,心不在一起,对两个人都是一种折磨。”

陈叙漆黑的瞳眸骤然紧缩了一瞬,突起的喉结快速滚动了几下,对面的陈杰继续说:“陈营长,我想问一句话,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回答。”

陈叙:“你问。”

陈杰道:“那天在饭桌上陈营长说有喜欢的人了,那人是温南吗?”

陈叙没有回避陈杰的目光,男人坦荡道:“嗯。”

陈杰笑了下,埋头扒拉了几口饭,腮帮子鼓动了几下,没忍住又笑出来,笑的脖颈青筋突显了,陈叙眉峰紧皱,将筷子放在饭盒上,坐直身子,双手搭在岔开的双腿上,深黑的眸子沉下来看他:“笑什么?”

男人低沉的嗓音带了点薄怒。

陈杰轻咳一声,敛住唇边的笑意,说道:“温南知道你喜欢她吗?”

陈叙没好气的说:“不知道。”

要是知道了,这小姑娘指不定要干出什么事,说不定还会被他吓到,要搬出陈家也说不定。

陈杰笑道:“陈营长,那你知道温南喜欢你的事吗?”

陈叙神色倏地僵住,黑沉沉的眸子紧紧盯着陈杰,搭在腿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就连一向平稳的胸腔都剧烈的颤了颤:“你在拿我开玩笑?”

陈杰立刻坐直身子,态度端正:“报告陈营长,我没有!”他看着陈营长眼底翻涌的情绪,好心推了他们一把:“那天晚上我和温南在厨房,我问她是不是喜欢陈营长,她没否认。”

陈叙喉结动了动,头一次尝到了心要蹦到嗓子眼的感觉,他豁然起身:“帮我收下饭盒,谢谢。”

说完快步冲出了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