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2 / 2)

陈奶奶讨厌林家,连带着康家也不喜欢,随口问道:“咋了?”

温南还挺好奇的,昨天的事闹大后,康连长不能让女人生育的事肯定都传开了,牛来花把别人的大孙子当成自己的,满家属区的传,估摸着现在都没脸出来见人了。

张小娥说:“中午老杜回来的时候跟我说,康连长给团里打申请了,要把家属区的房子退掉,以后在外面练兵,不回来了,牛来花也没意见,我上午路过康家的时候,看见牛来花在院子里拔菜呢,估计想把菜都带回老家去。”

陈奶奶说:“随她去,咱们不管。”

张小娥八卦的心燃的烧不尽:“候婶子,你说康连长现在啥心情?这三年他和牛来花都怪林美珍不能生,结果到头来是他自己不行。”张小娥“啧”了一声:“康连长这辈子是不是就没后了啊?牛来花上次诬赖我,非说我诅咒他们康家断子绝孙,这下好像真断了。”

温南:……

陈奶奶:……

“小娥,这话你以后可不能在外面说。”

张小娥拍了下大腿看陈奶奶:“候婶子,我不傻,我肯定不会往外说,万一说出去再被有心人泼个脏水,那不是害了我家老杜吗?”

张小娥有一点拎得清,虽然是大喇叭,但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

张小娥又说了林美珍的事,她天不亮就起来了,昨晚早饭就去卫生所那边,看见公安同志带着虚弱的林美珍和林美霞去了县城,一块同行的还有陈叙,她说:“林家人缺大德了,我看他们林家人以后还咋待在杏花村。”

陈奶奶想起李红平欺负温南的事就生气,她到希望林家以后别待在杏花村了,想想就堵得慌。

张小娥坐了一会就走了,温南出去送她时,看见了背着篓框的赵小麦走过巷子口,她追上小麦,看到她手里拿着铲子,不是镰刀:“小麦,刘主任那边给你留活了?”

“温南。”

赵小麦一看见温南就高兴,她摇了摇头:“没有呢,我去草地给鸡挖点野菜。”

温南陪着赵小麦一块去草地,路上的时候小麦说:“昨晚康连长和牛婶子吵起来了,吵的特别凶,康连长要申请外出练兵,牛婶子不愿意回老家,吵了小半夜牛婶子才妥协。”

原来是这样。

她还以为牛来花没脸待在家属区了,没想到还能继续待下去。

赵小麦给框子里扔了一把野菜:“温南,你说林美珍会坐牢吗?”

温南揪了一根草在手里把玩:“会的。”

林美珍是共犯,跑不掉的。

一直到天黑陈叙都没回来,陈奶奶给陈叙留好饭就先睡了。

温南烧了点热水,用搪瓷盆装了点热水回屋擦洗,洗完把水泼到菜地旁的水沟里,她回到屋里,想着将脏衣服拿出去洗了,结果肩膀动了动,筋肉还是疼得厉害,她脱掉衬衫,走到镜子跟前侧身照了照,透过镜子看到左肩膀前后的手指印,紫红紫红的。

温南:……

她好想把李红平的手剁了。

屋里亮着灯,光线透过半掩的门缝洒在外面,小院里没有亮灯,黑漆漆的,紧闭的院门从外面推开,陈叙关上门,习惯性的抬头看向温南的屋子,屋门半掩着,里面亮着灯,还没睡。

他走到井边准备压水洗漱,余光里瞥见半掩的屋门处晃动着一抹纤白的影子,男人掀目光看去,便见温南只穿着单薄的小背心站在屋门处,背心很小,堪堪遮住胸前的饱满,背心下露出一截小腰,温南头发高高扎起,她高抬下巴,指尖沾了点药膏抹在脖子上的伤患处,女人肩膀瘦弱,肌肤雪白滑腻,陈叙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她靠着屋门这边的肩上有一片紫红的痕迹。

那伤痕一看就是被人用力掐的。

男人眉峰紧皱,棱角分明的面孔带了点冷意,觉得昨天把李红平揍的还是太轻了。

温南偏了下头,侧过身照着镜子,背对着半掩的屋门,陈叙看到了温南单薄纤瘦的后背,他猛地回过神来,转身进了厨房,重重推开屋门制造出轻微的响动,温南听见响动,下意识回头看向门缝,见厨房的灯光亮起,知道是陈叙回来了,赶紧穿好衬衫跑出去。

陈叙端着碗坐在灶口前低头吃饭,听见“哒哒”的脚步声,没抬头,只说了一句:“跑慢点。”

温南走到厨房门口,笑道:“摔不着。”然后问道:“哥,李红平和林美珍的事怎么处理的?”

她蹲下身,双手托腮,看着陈叙,男人始终没抬头:“李红平罪行要重,判了十七年,林美珍判了六年,林美霞在劳改场待一年半。”

没等陈叙说完,温南着急问:“那林家老两口呢?”

陈叙道:“公社大队长把他们送到了劳改场学习一年。”

爽!

温南觉得爽翻了!

压在心里的憋屈总算吐出来了,她笑眯眯的看着陈叙,男人即使没抬头都能感觉到凝视在他身上的目光,陈叙眼皮搭着,看了眼延伸在他膝盖上的纤细影子,喉结动了动:“天不早了,你回屋睡觉去。”

“我还不困。”

温南心情特别好,这会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她起身给陈叙倒了一搪瓷缸的水递给他:“哥,你喝点水。”

陈叙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下,看了眼递到眼前的水缸,伸手接过:“温南。”

他叫了一声。

温南搬来小板凳坐在他旁边,偏头托腮笑看着他:“怎么了?”

好像从得知李红平和林美珍的判刑结果,温南脸上的笑意就没停下,男人喝了半缸子水:“我今天回部队,去宿舍打听了一团的几个营部,还有两个姓陈的,都不认识你哥,二团的有一个姓陈的,是丰林县本地人。”

陈叙看向温南,男人的眼睛黝黑深邃,昏暗的光照不进那层被遮掩的暗色,他盯着温南璀亮的眼睛,视线划过她小巧的鼻尖,落在绯色的唇畔上,她还在笑着,粉唇微张,露出洁白的贝齿和依稀可窥见的舌尖,男人喉咙吞咽了两下,浓黑的眼里挣扎着,纠结着,在看不见的漩涡里,像是压抑着一头想要突破围墙的困兽。

那道围墙横跨在他和温南之间,墙那边站着一个看不见的男人,随时会出现带走温南。

那人可能是他的战友,二团,或者三团,不论是谁,跟他都在一个部队。

她是来找她对象的,只是借住在他家里,他今天在路上想了许多,甚至可耻的想着,温南永远也找不到那个人。

“那其他团的呢?”

温南的声音将陈的思绪拉回来。

男人移开眼,握着搪瓷缸的手紧了几分,手指骨节微微突显,他忽然起身,将碗筷和搪瓷缸放在灶台上,与温南拉开距离:“其他团的我这两天就去问问,你睡觉吧。”

温南起身:“我还不困,我先把碗筷洗了。”

“不用。”

陈叙将碗筷放在搪瓷盆里,看着水面上倒映着温南的脸蛋:“我要洗澡了,你在不方便。”

温南:……

她这才反应过来,陈叙跟她提醒了两次,她竟然没听出来。

温南尴尬笑了下:“我、我去睡了。”

说完噌的一下跑出厨房,小步子迈的特别快,进了屋子就把屋门关上了,陈叙看着消失在屋门口的身影,低下头继续洗碗,捏着抹布的手指紧了又紧,最后沉沉的吐了口气,转身去了院子。

牛来花是第三天早上走的,其他东西提前打包寄回老家,她背了一个大包袱,谁也没理,一个人离开了家属区,温南在院子里看到了从家门口走过的牛来花,三天没见,她仿佛老了许多。

牛来花走了没两天,康连长申请的调令也下来了。

康家院子空了,家属区随时都有填补的家属,没两天又住进了新的一户,听张小娥说是三团的营长。

林家的事在家属区和杏花村传遍了,林家老两口和林美霞去了劳改场,他们的口粮就从以后的工分扣,将来从劳改场出来,别人有工分,他们的工分得用来抵账,林美珍和李红平被判刑的消息几乎传遍了丰林县。

说实话,家属区没了林美珍,温南觉得空气都新鲜了。

张小娥中午过来找陈奶奶,聊了许多八卦,到下午做饭的点才走,陈奶奶被她烦的没法子,她去厨房帮温南一起做午饭,脑仁现在还疼着:“小娥啥都好,就是这张嘴太吵人了。”

温南笑道:“所以别人才叫她大喇叭。”

喇叭声音放大了,不就听吵的?不过温南跟张小娥待久了,觉得她人真挺不错的。

陈奶奶被温南的话逗笑了。

天蒙蒙黑,小院里亮起了灯,陈奶奶把饭菜端到院里,回到厨房看到温南给陈叙留着饭菜:“南南,估计小叙今晚又不回来。”

温南笑道:“说不定回来了呢?回来了看见饭不至于饿肚子。”

不知道是不是温南的错觉,好像就从那天晚上说完李红平的事之后,第二天开始陈叙就开始怪怪的,具体哪里怪她说不上来,他这几天也不怎么在家里吃饭,就好像在刻意避着她一样。

温南端着碗的手顿了下,秀眉轻蹙,转头看了眼灶台口的小板凳。

那天晚上陈叙就坐在这里,她那晚说了什么?

问了李红平和林家人的事,除此之外好像没再说什么。

难道只是她多想了?

想不通索性不想了,温南端着碗筷走出厨房,跟陈奶奶吃完晚饭后把锅碗洗了,她今天和丁红娟去自留地转了一圈,拔了点地里的草,身上出了许多汗,温南烧了一锅热水,在用木桶和搪瓷盆之间犹豫了片刻后跑到屋檐下,双手拽着木桶拖进屋子里,又用搪瓷盆来回接回倒进去。

为了舒舒服服的洗个澡,累点也值得。

温南怕陈叙今晚万一不回来,她就去把院门拴上了,然后回到屋里插上屋门,脱去衣服舒舒服服的坐在木桶里,脖子的伤和肩膀都好些了,只要不是大幅度的活动,基本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是肌肤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淤青,颜色很浅,再有几天应该就消了。

她抬头望着漆黑的房梁,算一算时间,王厨子应该要走了。

估摸着食堂那边这两天就有消息了。

温南洗完澡穿上衣服,陈叙不在家,她就穿着奶奶衫,打开屋门,用搪瓷盆一盆盆盛水往外倒,谁知道刚走出屋子就看见从院门旁边的墙头上跃下来一个人,那人身形矫健,从墙头落下时稳稳的站在地上,院里没拉灯,黑漆漆的,墙面有暗影,温南看不见是谁,登时吓得大喊——

“是我。”

陈叙速度很快,几乎在温南出声之前跑过去捂住她的嘴,免得她大喊吵醒奶奶和周围邻居,温南被陈叙强大的力道逼得往后踉跄了两步,眼看着就要摔倒,下一瞬就被一只手臂用力捞进怀里,温南娇小的身躯撞进男人坚硬温热的胸膛里,耳边是男人震荡有力的心跳声。

腹部被冷硬的东西硌着,温南知道那是陈叙军装裤的皮带扣。

她脸蛋蓦然一红,被清水润过的眼睛洇湿潮雾,眨了眨眼,看着近在咫尺,与她严丝缝合贴着的陈叙。

陈叙眉峰微皱着,宽大的手掌几乎罩住了温南的大半个脸蛋,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女人灼热的呼吸喷薄在他手心,像是被细密的针尖扎进皮肤里,顺着血管往骨肉里钻,隐隐有些颤栗,她刚洗完头,发丝带着水珠贴在他手臂上,瘦弱的肩膀上淤青已经消下去许多,陈叙这才注意到温南只穿了一件背心,他立刻放开温南,往后退了两步,手掌微握成拳:“抱歉,我是怕你叫出声吵到奶奶。”

男人顿了下,续道:“院门锁着,我才翻墙进来。”

他转身走到井边压水,没再看温南一眼,只是弯下的脊背比平常要僵硬许多。

陈叙的气息在一瞬间被抽离干净,包裹在她身上的温热也在刹那间消失殆尽,温南回过神,看向蹲在井边洗脸洗头的陈叙,她抿了抿唇,捏着搪瓷盆的手心出了点细密的汗。

这几天没怎么见陈叙,今晚猛地一见,心莫名成的不受控制的跳动了好几下。

温南不明白这种感觉,也不想仔细琢磨,于是放下搪瓷盆,转身回屋里穿上衬衫走出来:“哥,你吃饭了吗?”

陈叙起身拿起绷绳上的毛巾擦头发,他微低着头:“吃了。”

温南“哦”了一声。

好几天没有交集,温南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犹豫了一会,觉得好像没什么说的,恹恹转身朝屋里走去。

“温南。”

身后传来陈叙低沉的声音,隐隐带了几分磁性的暗哑。

温南转身:“怎么了?”

她站在漆黑的院里,只有屋里洒出来的光零零散散的落在她身上,将她的身影映在明暗两处,湿漉漉的眼睫毛眨了眨,安静的看着他,陈叙想到刚才翻墙过来看见的那一幕,手心像是被烙铁烫过,灼烫的厉害。

他将毛巾搭在绷绳上,漆黑的眉眼隐匿在幽幽夜色里:“我回来跟你说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