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迎雪皱了皱眉头,没有上前辨认,而是转身匆匆离去。
回到石舫,苏迎雪坐在妆台前,刚补了点口脂,便有人过来催促她们去侍宴了。
苏迎雪等人去到那里时,众人已经酒酣耳热,堂内鼓乐喧天,灯火辉煌。席上不是王孙贵胄,就是高官显宦。
席上的残羹冷炙被撤下,立刻有侍女换过新鲜的山珍海味,琼浆玉液。
苏清妤不在,萧嫣然借着秦王的寿辰在府中举办了一个小宴会,请的都是一些贵妇千金,苏清妤亦在其中,而她这样的身份大概是不配出现在那里的。
在萧嫣然等人的眼中,她就只配当个玩意儿,给这些权势熏天的男人跳舞侑酒助兴。
总有一日,她一定会摆脱这个身份,苏迎雪一边跳舞一边暗暗在心底发誓。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投向萧祈安的方向,他端坐在椅子上,手上握住酒杯,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她的身上看来。
苏迎雪的目光恰好与他对视上,又立刻收了回去,她对他虽有些许心思,却也担心被人发觉,而且……方才出现在假山石旁的人似乎是他。若真是他,想必那几名女子说的那些话已经被他听了去。
苏迎雪跳完一支舞,便与其余人一同行到秦王的席前行礼,说祝寿词,受了赏赐后,被秦王指派到一名高官那一席侍酒。
高官的身旁恰好坐的是萧祈安。
苏迎雪走过去时,朝他看了一眼,萧祈安亦看向她。
苏迎雪浅浅一笑,便收回视线,来到高官身旁。
这名高官苏迎雪认得,北镇抚司长官吴彬,此人身材魁梧,容貌倒也端正,只是出了名的好色,每每见到容貌姣好的女子,便一副饿虎馋狼相,苏迎雪甚是厌恶他,但碍着他的身份不得不虚与委蛇。
苏迎雪拿起酒壶,往他酒杯里注入酒水。
吴彬两只色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面旁,她刚刚跳了一支舞。这会儿云鬓微湿,面色红润,愈显娇艳欲滴,不觉伸手往她手腕一捏,“许久未见,迎雪姑娘愈发楚楚动人了。”
苏迎雪像是吓了一跳似的,不觉惊呼一声,而后不小心将酒水泼了他一身。
这吴彬虽好色,却是不懂怜香惜玉的,一不顺心就拿女人出气,非打即骂,被扫了兴致,加上酒喝多了,一时间忘了这是秦王的寿宴,脸色一变,一巴掌打在苏迎雪的面上。
苏迎雪捂着脸颊,瑟瑟发抖,不敢说一句话。
从萧祈安的角度恰好看到她黛眉紧蹙,双眸含泪的模样,目光一沉,正欲说话。
坐在主座的秦王与吴彬关系甚密,自然不会怪罪于他,便对着苏迎雪疾言厉色:“没用的东西,退下。”
苏迎雪放下手,眸中的泪水划过面颊,她咬着下唇隐忍着提起裙子,匆匆忙忙退了下去,萧祈安视线随着她的身影,浓眉凝着肃色。
***
戌时中,苏清妤与沈姚华一同从庄园里出来。萧嫣然喝醉了,没有送她们。
马车突然停下来,正靠着车厢休息的苏清妤睁开眼,一副惺忪模样。
车夫掀来车帷,道是有人要见苏清妤。苏清妤钻出车厢,看到吴峰,有些惊讶。
吴峰谨慎地看了眼车厢内。
苏清妤看了眼沈姚华,才朝着吴峰道:“无妨。”
吴峰这才道:“大人有请。”
苏清妤朝着不远处的空地看去,清冷的月色下,一辆黑色车顶,垂着流苏的宽大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苏清妤面有豫色地看了眼沈姚华,沈姚华唇角扬起,也跟着钻出车厢,与吴峰道:“那就有劳你们送妤儿回去吧,我困得很,就不等她了。”
吴峰颔首。
苏清妤黛眉颦动,薄嗔了眼沈姚华,才走下马车,带着元冬,随着吴峰来到另一辆马车旁,她扭头目送沈姚华离去后,才收回目光,视线掠向垂着的车帷,下意识地伸手掠鬓。
元冬扶着苏清妤踏上脚蹬,刚上马车,车帷撩动,一只修长洁净的手伸出来,未显唐突,只是让人觉得体贴又有礼。
苏清妤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已经不自觉地交了过去,当被握住的那一刻,她蓦然清醒,然人已经被拉入车厢里。
车厢里点了灯,光线暖黄,照着傅清玄的脸,柔和如月,“陆夫人,几日不见,过得可好?”他笑问。
苏清妤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有些不自在,慌忙抽回自己的手。在他的示意下坐到他的对面。
“尚可。”苏清妤微微点头,打量了眼他的脸,见他面色比先前好了许多,心下稍安。随后想到先前在他府门口醉酒大闹的事,她突然不知如何面对他。她低垂粉颈,不经意间看到他的手,他并没有戴她送给他的玉扳指,心中隐隐生起失落。
她鼓起勇气抬起眼眸,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语气镇定地问:“大人怎么在此?”他伤势未痊愈,她以为他不会来给秦王祝寿。可既然来了,他怎么又不进去?萧嫣然得知她喜欢他后,就一直蹲守着他,还说要撮合他们二人,但一直没得到他进庄园的消息。
“来送礼。”傅清玄姿态优雅闲适靠着旁边的凭几,“顺便等你。”他忽然道,而后冲着苏清妤微笑了下。
苏清妤猝不及防地听到这种类似于表白的话,心蓦然慌了下,脸上也不由得露出忸怩害羞之色,“你等我做什么……”她下意识地问,语气有些不解,还藏着隐隐的期待。
将苏清妤脸上微妙的神情看在眼里,傅清玄不动声色地拿起几上的小匣子,递给她,“这个还你。至于那一万两银票,我便收下了。”
傅清玄已经从吴峰那里得知,那一万两银票是她变卖一些嫁妆换来的,她既不愿意欠他,他也不勉强她。
苏清妤看着他手上熟悉的匣子,不由一愕,脸颊的红晕瞬间褪去,变得有些苍白,她皱着眉头望着他,像是隐忍着什么,胸口微微起伏,“你这是何意?”
苏清妤一向不善于掩藏情绪,所以傅清玄很轻易就看出了她在努力隐忍的怒气,“陆夫人,这礼物太过贵重。”他解释,其实有些不明白她为何会生气。
苏清妤皱了皱眉头,“难不成你以为这是贿赂?”
苏清妤没有接过匣子,傅清玄便将它放回到几上,问言他唇角浮起微笑,有些不以为意地道:“你可以这么想。”他无意与她解释太多。
傅清玄随口的这么一句话却让苏清妤努力往下压制的怒火禁不住爆发,她以为经过之前的山林共患难,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改善,她以为他对她至少有了一丝真心。不想一切都是她以为而已,他还是那个目中无人,表面对她温柔,实则疏离的傅首相。
也许在他心里,他可以高高在上的施舍她东西,而她送回去的东西就是贿赂,是虚情假意。
苏清妤心中的怒火无法遏制,急切地想要进行发泄,这一刻,她忘了二人身份的差距,蓦然起身,伸手抓起几上匣子,在傅清玄错愕的目光下往外头狠狠砸去,然而匣子被车帷挡住,滚落在苏清妤的脚下,里面的玉扳指从匣子里掉落。
苏清妤此刻憋屈,只觉得连一个匣子都欺负自己,于是愤愤地捡起玉扳指,掀开车帷,不管不顾地将玉扳指扔了出去。
坐在车厢外头的元冬和吴峰面面相觑,皆庆幸自己坐在边角,不然只怕会被砸中。
苏清妤坐了回去,目光挑衅地看着已经恢复镇定的傅清玄,语气僵硬地道:“既然大人觉得这是贿赂,那就别要了。”
把东西丢出去那一刻,苏清妤的怒火与胆子仿佛也一并丢了出去,她此刻已经冷静,心中懊悔,然而覆水难收。
见傅清玄不说话,只是沉静地凝望着自己,苏清妤只能硬着头皮做出无所畏惧的模样,“大人,你很生气么?既如此,大人把我赶下去好了。”苏清妤再次起身,她当然不会等着他赶走自己,要走也是她自己走。
只是还没走两步,手腕就被人牵制住。
“你何必如此……”傅清玄心中无奈地叹气,这不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做出如此令人意外之举,却让他有些束手无策的感觉。
他眼里无可奈何之色让苏清妤觉得自己好像在无理取闹一般,却不想想他的这些行为多么气人。怒气再次上升的她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将他当自己人看待,乃至于在他面前任情使性。等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也已经是后面的事了。
苏清妤用力挣脱他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她这一举动拉扯到了他的伤口,他修眉微皱,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几分。苏清妤心中的怒气顷刻间化为担忧,忙停止挣脱动作,“你没事吧?”
傅清玄摇了摇头,放开她的手,“你坐下。”不是命令的口吻,隐隐带着请求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