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苏清妤身子已无大碍,只是仍旧有些虚弱,在阳光下站一会儿便觉得头晕目眩,双腿发软,大概还需养些日子。
这日苏清妤在屋里待得闷烦,便让元冬在庭院里放了张榻,坐在外头看书饮茶。
这会儿还不到午时,加上苏清妤刚刚病愈,身子虚弱,便一点都不觉得热。
阳光明媚,翠鸟啁啾在柳梢头,清风徐来,带来些许凉意,空气中弥漫着紫丁香的馥郁香气,苏清妤只觉胸中的抑郁涤荡得一干二净。
阿瑾从院外头笑嘻嘻地走进,看到苏清妤立刻甜甜地唤道:“夫人。”
苏清妤寻声看过去,点了点头,也唤了她一声,“阿瑾。”
前两日她便让元冬去向张嬷嬷要了阿瑾过来,如她所料,陆老太太明面上并没有说什么,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在心底骂她。
阿瑾生得其实挺秀气,就是皮肤有些粗糙黝黑,眼睛又大又圆,像是两颗葡萄,又亮晶晶的,一看就是个机灵的丫头,不过她笑起来时又很天真很憨厚。
看到这样的笑容,总是让人不由得跟着她一起笑。
她就像是春天里的野草,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鲜活的生命力,她一来到她身边,苏清妤心情不自觉地就舒畅起来。只是,看到她难免会想到傅清玄。
阿瑾的眼睛仿佛是傅清玄的眼睛,时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令她精神禁不住紧绷起来,颇为不自在。
“阿瑾,你手上拿着什么呢?”苏清妤见她手上似乎攥着什么东西,不由笑问,这丫头才来她院里几天,就总是捣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苏清妤从未见过,不免心生好奇。
阿瑾猛地朝着苏清妤摊开掌心,只见上面躺着一蚱蜢。苏清妤猝不及防,吓得芳容失色,忙往后缩了缩身子,“阿瑾,你快把它拿开,这太吓人了。”苏清妤紧闭双目,头往旁偏去,她最害怕这种会动的虫子。
阿瑾笑嘻嘻地解释:“这是草编的,夫人您再仔细看一眼。”
苏清妤问言睁开一只眼睛,细看了一眼,果真是草编的蚱蜢,她松了一口气,随后兴致盎然地拿起它研究起来,“阿瑾,这是你自己编的么?”
阿瑾得意地点点头,“夫人,是奴婢自己编的。”
苏清妤微笑夸赞,“阿瑾,你的手真是巧,这蚱蜢乍一看倒像是真的。”
阿瑾道:“夫人,这叫蝈蝈,不叫蚱蜢。”
苏清妤不懂这个,只觉得这些虫子都长得一模一样。
“在我们乡下,很多孩子都会编这个呢。”
苏清妤爱不释手,“可否教教我?”
阿瑾笑道:“当然可以,夫人这般聪明,肯定不到一个时辰就学会。”
苏清妤微颔首,自信满满,然而……
红日西坠,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苏清妤手上的草编蝈蝈依旧未成形,一眼看过去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她学了半天竟然都没有学会,扭头看一旁的元冬,她编的蝈蝈已然成型,虽不至于栩栩如生,但至少看得出来是个蝈蝈。
苏清妤满脸羞愧,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是如此的笨。
元冬看了眼苏清妤手上那团乱糟糟的玩意儿,吃了一惊,暗忖,自己应该编得难看一些好给自家小姐留点面子。
阿瑾第一次妤遇到苏清妤这样的‘差生’,心底多少也有些颓丧,但很快她就调整好情绪,安抚她道:“夫人,您不必感到失落,只因你没有见过蝈蝈,我们这些乡下来的丫头,对这蝈蝈太熟悉了,闭着眼都描绘成它的模样。”
元冬也在一旁应和:“是的,小姐,奴婢以前也常常和其他小丫鬟在草丛里捉蛐蛐蝈蝈玩,所以才觉得好编。”
苏清妤问言心情好了些,“真的么?”
阿瑾和元冬拼命地点头。
苏清妤半信半疑,随后内心一动,生出一念头来,“阿瑾,你家在哪里?”
阿瑾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老实回答:“城外的坡子村。”
苏清妤笑意盈眸,“不如我们去乡下走一走?”
***
苏清妤临时起意,想去乡下走动,于是元冬和阿瑾晚上就收拾好了东西。第二天一大早,几人用了早膳,便坐上马车出了城。
苏清妤身体刚好没多久,元冬担心她吹多了风又累着,昨夜劝她过阵子再出门,苏清妤不肯,后来她转念一想,出去散散心,看看风景,对身体有益处,便不再进行劝阻。
出了城,远离了热闹的街衢,行至田陌之间。
苏清妤掀开窗帷去看外头的风景,入眼繁花生树,麦草如茵,庄稼汉们在田里忙忙碌碌,还有牧童在赶着黄牛从她们身边经过。
“夫人,马上就要到坡子村了。”坐在一旁的阿瑾提醒,对于外头的景象,她早已经看了无数次,所以没什么稀奇的,所以她一直乖巧地坐在马车里。
苏清妤放下窗帷,点点头。
没过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元冬掀来车帷,往外头看了一眼,只见前头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坡子村’三个大字,用红漆涂抹。
车夫不知阿瑾的家如何走,扭头询问她。
阿瑾道:“就把马车停在槐树底下吧,那里阴凉一些,我家就在前面,很近。”
阿瑾扶着苏清妤下了马车,几人刚下来,就见几名村孩童围了上来,好奇地盯着苏清妤看。
还有大胆的孩童伸手去摸苏清妤,好像她是什么稀奇之物。
苏清妤倒也不生气,只是颇感无奈。
元冬赶忙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果子分给那帮孩童,那帮孩童接过糖果子后欢欢喜喜地跑开了。
元冬感激地看了眼阿瑾,怪不得她让她提前准备一些糖果子之类的东西,原来目的在此。
阿瑾的家在一片桑树之间,一间茅屋,用篱笆围成简陋的院子,院子里养着两只母鸡,旁边是一棵桑树。院子虽然很简陋,但打扫得干干净净。阿瑾的母亲正坐在门口坐针线活,看到阿瑾带着两名衣着鲜丽的女子回来,她很是惊讶,连忙起身相迎。
阿瑾并未告诉母亲有客人来的事。
苏清妤见阿瑾母亲诚惶诚恐的模样只觉得有些抱歉。
得知苏清妤的身份后,阿瑾母亲忙将她迎入屋中。屋里十分简陋,桌椅板凳都十分粗糙,一看便知是手工打制的,不过屋里和外头一样,都打扫得纤尘不染,东西也摆放得整整齐齐,由此可见,阿瑾的母亲当真是个勤劳的人。
“母亲,您不用忙活了,夫人坐一会儿便走。”
见自己的母亲还想要杀鸡招待苏清妤,阿瑾连忙拽住她母亲的手阻止。
苏清妤此行目的并非来她家做客,只是顺道来坐坐而已,待会儿几人打算去外面看看田野风光。
外头忽然响起一阵喧嚣声,元冬走到门口探头去看,见村口的槐树下聚着一帮人,不知道在看什么,回身向苏清妤禀报情况。
他们的马车正好停在槐树下,莫不是车夫出了什么事?苏清妤也没多想,领着元冬和阿瑾来到村口。
只见槐树下突然多了一辆马车,好些村民围在马车周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苏清妤走近时,看到站在马车旁边的吴峰,不由怔住。
吴峰看到苏清妤脸上也禁不住露出些许惊讶,谁能想到竟会有如此凑巧的事。
几名年轻的村姑娘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车窗的方向,小声地说着什么,神色兴奋激动,苏清妤一看这场景,立刻便知道坐在马车里的人是傅清玄。
此刻窗帷紧掩,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马车先前停下来时,傅清玄掀开窗帷看了一眼外头的情况,恰好被一少女看见,村里的女孩从未见过如神祇般高贵俊美的人,惊鸿一瞥后,立刻兴奋地跑去告诉了自己的小姐妹,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村口就围了一大堆看热闹的,而且大多数还是女的,年纪大的也有。
吴峰对此很是疼痛,偏他家大人又不准他动蛮力将人赶走,便只是严厉地阻止一些胆子大试图爬到马车上窥探的人。
苏清妤的到来,吸引了部分人的注意,她们的视线从车的方向转到苏清妤身上。
苏清妤这阵子经历了不少风浪,而今面对村民们的好奇目光,已经能做到坦然待之,从容不迫,这多少还要归功于马车里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