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2 / 2)

惟许侯夫人 法采 3198 字 1个月前

扇子一摇一摇地,到了日头西落的时候,侯爷回来了。

他见他娘子一直等在远岫阁书房里,便道,“皇上醒了。”

杜泠静闻言大松了口气。

不过却见他脸色沉着,并无一丝松快,沉闷似好比今日的天,低压到青石板上。

“先前我以为,皇上身子再是不好,怎么也得三五年。但今日看来,说不定用不了一年……说不好,就在下半年。”

下半年?

眼下都五月了。

“余先生他们怎么说?”

他的几位心腹幕僚,不知准备如何应对此事。

她见他略顿了一下,道,“最简单最快的,除掉中宫皇后。”

皇后不死,贵妃不可能上位继后,慧王也不可能是嫡子。

除掉皇后一切就不一样了。

杜泠静闻言默了默,不由看向身边的侯爷。

他要决定除掉皇后吗?

她没问出口,但他却叹了一气。

“皇上对这位发妻极其看重,皇后寝宫等闲人可靠近不了。”

杜泠静抿了抿唇。

就宫宴上她的观察,皇上确实对皇后颇为关心,但皇后对谁都淡淡的,对皇上亦是这般。

两人未见得有多亲密,可皇上又极其在意皇后的身子。

都说他偏宠贵妃陆怀如,但贵妃差的就是这皇后之位,皇上若真偏宠,又怎么如此顾及皇后的身体,盼她长久相伴?

或者人心所爱,本就如此复杂不可捉摸?

杜泠静暗暗想着,却听见身侧人低声道了一句。

“我得回趟西北了。”

他要回西北,杜泠静瞬间意会。

如果事情的发展,走向不利的地步,逢祯无法顺利入主东宫,那么他只能兵压京城。

杜泠静的心跟着他快跳了起来。

她暗暗攥紧了手。

外面的人都骂他,说他永定侯府满门忠烈,独独剩下了他这乱臣贼子。

名声什么的,纵观数千年的历史,其实没太所谓,可他若是一旦兵败……

杜泠静不禁问出口。

“惟石想好了?”

他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沉默了几息,轻声道。

“娘娘其实,算是个命苦的人。”他说自己的胞姐陆怀如。

“僧人道士皆批命,说她生下来便同寻常人不一样,是万中无一的凤命,是注定母仪天下的人……”

旁人或许艳羡,但陆家在西北为国拥兵,已至人臣之极,这凤命却来得奇奇怪怪,以至于引得先帝一众皇子求娶。

先皇彼时的情形,同今日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处,都是早早定下的东宫太子,突然薨逝,而众皇子之中再无嫡子。

陆家不想搅合到夺嫡之事里面来,为陆怀如在舅家寻了一位远亲,就是那位郭将军。

那时陆慎如尚且年少,但他道,“姐姐还真就喜欢他。”

喜欢那个尚且名不见经传的年轻的郭将军。

杜泠静想到了年嘉跟她说得那些传闻。

原来真的有郭将军,原来娘娘真的与人定过亲。

而陆氏大小姐出身的陆怀如,还真就喜欢过那个没名头的年轻将军。

“那郭将军后来……”

陆慎如沉了眉眼,“娘娘嫁人之后,他二人再没见过,后来,他战死在了沙场上。”

果如传闻一样。

杜泠静说不清是如何心绪。

陆慎如却说起自己的姐姐。

“她一顶小轿,以婢妾的身份进了王府后院的时候,连祖父都红了眼睛。我真无法想象,若登极的不是皇上,难道陆家的大小姐,真就一辈子给人做妾?”

他说着,摇了头。

“或许僧人道士批命,真的批对了,她可能真的是那万中无一的凤命。”

但是皇上还迟迟没能立她做皇后。

杜泠静向男人看去,见他眉目威凛了起来,他目光往窗外远远看去。

“就算皇上未能捧她为后,我这个她的亲兄弟,也要力鼎她坐上那最高位,母仪天下!”

他沉了声。

“只有这样,才不枉费她多年的舍身付出,也不枉费整个西北永定军的希冀渴盼!”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却在杜泠静耳中,如钟鸣般盘旋回荡。

他说自己,“必须要回一趟西北了。”

但杜泠静皱眉看向了他的伤势。

陆慎如知她意思,他口气缓下五分。

“娘子别担心,皇上才刚醒,我总要等他情势平稳,再借机回去。且得些日子呢。”

*

蒋家新宅。

蒋枫川送走了来客,惠叔上前收拾茶碗,不由地看向客人的背影。

“老奴怎么瞧着,像是雍王殿下王府中的人。”

不是皇叔兖王,而是文臣拥簇皇子雍王。

蒋枫川将杯中的茶水引了,笑着道是,“惠叔好眼力。雍王殿下身侧没了邵探花,来拉拢我这蒋探花呢。”

“啊?”惠叔讶然,“那六爷怎么回应?”

蒋氏是过了世的裕王的外家,可不曾在两王之间站队。

可惠叔却见六爷更笑了。

他听见他道,“雍王殿下赏识,我岂有不应之理?”

他答应了。

这消息没多久就传到了陆慎如耳中。

男人无甚奇怪,蒋枫川可不是他兄长蒋竹修,行事无规无矩的很。

相比之下,蒋竹修倒是颇有些耐性,他并无一省解元的得意骄纵,反而极为沉得住气。

有些事情,他自认为自己做不到,但蒋竹修却能放得下、做得来,或许是极其聪慧,却自有病弱缠身的缘故,蒋竹修同一般人确实不太一样。

那年杜阁老突然过世,葬身山洪之中,他疾驰几天几夜赶去,泉泉没把他认出来,扔下被山雨浇灭的灯扑进蒋竹修怀中,但蒋竹修却看见了他。

在勉楼之时,他就意外与他照过一面,那天,他把泉泉送回房中,敲响了他的门。

他奔马数日,当晚又太晚,只能临时歇在他们落脚的借宿山庄里。

他隐了姓名,只说是路过投宿,山庄主人没现身,让仆从引他下榻。

蒋竹修来的时候,衣襟上夜雨未干,他身上飘出浓重的药气,上前给他行礼,认出了他的身份,叫了一声侯爷。

陆慎如不知他所来何意,他却开门见山。

“我已活不长了。”

他第一句话便是这个,接着怅然又带着些许愧意地向他看来。

他身形消瘦,还未开口就低低咳了两声,通身似浸透了山雨的冷意,但说出的话却是:

“若侯爷还对静娘有意,可否等她一等?”

陆慎如看去,听见他极其平静地缓声说了七个字。

“我不会娶她过门。”

他嗓音极轻。

“她已没有了父亲,她叔父再不可靠,而这世道……侯爷若有意,”他眸色平静着请求,“还请给她些时间,再等一等她。”

陆慎如并未开口应答。

他还有意,他还会等,这是显而易见的,但与蒋竹修无关。

可他在没料到,蒋竹修他真的没娶她,竟提前病逝了。

他惊讶,让崇平亲自去查了一查,这才查到他偷偷买了苦楝子到家中去。

所以,是自杀?

陆慎如设想过许多他不娶的可能,独独没想过他会自杀,这个不被世人所接受的方式。

但这事,旁人并不知道,可能只有他身边的惠叔。

但惠叔却跟了那疯子一样的蒋六郎。

陆慎如吩咐了人。

“看住蒋六。”

蒋枫川将他圣前求娶的事,说给他娘子,她就惊愕要离开他。

若是她知道了蒋三自杀之事,又晓得了蒋竹修在山庄,曾同他“保证”过,他不会娶她呢?

陆慎如闭起眼睛,捏了眉心,想到她曾为了她的蒋三郎,撵他走。

难以想象他是谁,知晓蒋竹修是自杀时,她能会怎么想……

男人抿唇沉默,灯火昏黄。

半晌,他又嘱咐了人。

“把蒋六盯紧。”

但蒋枫川在两日后,偷偷派人离了京,往彼时杜阁老身亡的山中的山庄里去了一趟。

可也有人悄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