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泉……”
他抱了她。
但杜泠静伸手, 抗拒地抵在了他胸口。
她双手攥紧了拳,就这么抵在他胸口之上。
她的气力对于陆慎如来说微不足道,但这点微不足道的力道, 从他胸口抵进来,犹如一双尖刀没入他的胸前。
男人心口阵阵发痛, 可越发揽紧了她, 把她往怀中拥来。
她自是越加抵抗,可是以她的力道根本抗拒不了他,但她似是尽了全力,不肯屈从。
再这样下去, 她会受伤。
陆慎如心头痛缩了一下,正欲松开她, 不想她却提前于他,先卸了力。
陆慎如一顿,以为她终于不再与他抵抗的时候,却见她闭起了眼睛来。
她不再用力抗拒, 任由他抱着, 却闭起了眼睛, 她神色冷淡,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陆慎如口中的苦意如同黄连的汁水,于舌尖齿缝中蔓延。
“泉泉。”他唤她。
她只细密的睫毛轻微颤动。
外间雪落簌簌, 男人口中苦到难耐,他伸手, 用指腹轻轻蹭着她鬓边的细发,低头靠近她的脸边,轻吻在她脸颊。
但她冷淡极了, 转过了头去。
无声的抗拒,比她那微不足道的力道,更一寸一寸扎入人心头。
男人无奈,只能将她放回到了床榻里间。
只是他甫一将她放回去,她便沉默着转回了身,背对了他。
这场春夜的雪越下越大了,随风呼啸着,几乎要将房梁压弯。
男人心口闷到发晃,回头看了一眼,不肯会理他的妻子,不知这漫漫的黑夜要如何熬过。
……
朝会刚结束,有人便近到窦阁老身侧。
窦阁老被年前那场风寒,折腾得瘦了一圈,长长的胡须夹杂了几根白丝,此刻听见身侧的人道。
“阁老可有留意,今日陆侯似是心绪不佳,方才皇上连问了三句,陆侯竟都没立时答话。”
低语间,窦阁老看见这位与他斗的不可开交的年轻永定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沉模样,大步往殿外走。
说话的人见他冷脸走来,立刻闭了嘴,没得无端招惹了他。
但窦阁老却不怕,反而留步等了他几息。
“侯爷这般年岁,正是为情所困的时候,倒也不必太揪心,能留便留,留不住便随他去便是。”
他说着,见陆侯脸色越加阴沉,窦阁老越发捋了胡须劝道。
“老朽年轻的时候,也会为情所困,男女倒也罢了,总有些难舍的情义牵牵绊绊,后来通通断了,反而痛快。”
窦阁老说着,笑吟吟地看去这位年轻君侯。
昨日在城中街道上,他与他刚娶半年的侯夫人,如何在风雪里行走,而他那侯夫人先前,又在枕月楼里见了什么人,他可都听说了。
这会见陆侯脸色难看至极,还道。
“人就是这样,有舍才有得。”
窦阁老这话一出,陆慎如反而哼着笑了。
他瞥了一眼这邵氏都静默、他却还没蔫下去的老头子。
“不劳阁老费心,陆某就是不舍,也照样得。阁老有空多操心操心雍王殿下才是,还再同邵氏一味走近,皇上可要不悦的。”
他说完,再不想跟糟老头子多说一个字,拂袖而去。
窦阁老自是不生气,但却想到了杜家,想到了澄清坊杜府,默然立在大殿前,往澄清坊的方向看了两眼……
陆慎如出了宫门便问了崇平。
“夫人今日在家如何?”
崇平看了他一眼,低声回道。
“夫人今日在家,同往日倒也无甚区别。只是沉默了些,一早间在西厢房里修书,没怎么开口说话。”
男人心头发沉,脚步越发加快,待上了马,径直打马往回而去。
他回到家中,一路阔步进到了正院,往西厢房看过去,果见她还在西厢房修书。
今日朝会时间颇长,眼下日头悬在了当空,她却还在修书。
陆慎如一步跨进去,动静似是大了些,她抬头向他看来。
男人更上前去,看见她桌案边上,放了几本似是兵书的崭新书册,他未见过。
而他未及看清,便被她用一摞书压在了底下,又收回到了下面的箱子里。
她把书收好,又继续修书。
但方才她抬头的那一眼,他捕捉到了她双眼发红。
昨晚,她是转过去不肯理她,可她的呼吸却从未绵长起来,是到了后半夜,他才听到她堪堪入睡。
今日眼睛红成这样,如何还能一直坐在书案前修书。
他一步上前按在了她的手上。
“你眼睛不好,不能这样一直看书。”
可他说去,她只从他手下抽开,转身到了一旁书架前。
陆慎如心闷得发慌,跟上她的脚步,却见她又转去了另一边。
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她径直抱到了窗下的榻上。
她不愿,他却将她抵在窗下,鼻尖抵到她的鼻尖上。
“别这样泉泉……别不理我,别不跟我说话。”
他低声求她,轻蹭了她的鼻尖,唇下亦蹭到了她的唇角上。
他试着轻轻吻了过来,杜泠静抬眸瞪了过去,又立时抬手要将他推开,但他不要,呼吸急促了两分,却只抵着她的唇,极其轻柔地啄着她的唇瓣。
他不再似平日般攻池掠地,就这么轻轻啄着她,一点的一点,还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摩挲她的脸庞。
他仿佛要将她啄到和软下来,他想跟她求和。
杜泠静心下发酸,却也莫名地在他这般轻柔求和中,心头一软。
她没再推开,没再抗拒,他立时就察觉到了,啄着她的唇瓣重了些许,又微弯了眼眸,手下将她往他怀中拢来。
但杜泠静却抬眼,缓缓看住了他的眼睛。
如果他能所有的隐瞒与谎话都跟她说清,她也可以既往不咎……
窗棂外面有昨夜的雪积了厚厚一层,日光照着积雪慢慢融化。
她看着他。
她那如水的眼眸看过来,陆慎如一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但男人微顿,抿了唇。
房中静到落针可闻。
杜泠静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极轻地笑了笑。
云层遮住了太阳,外面的冰雪不在融化成春水,只在冷风中凝成了坚冰。
他可以抱她、吻她、哄着她,但她想让他据实以告的真相,他不可能告诉她。
……
下晌落了一阵冷雨,上晌没能化开的雪,都被冷雨覆盖凝成了冰。
崇平见侯爷远岫阁的书房里,沉着面色闭着眼睛不说话。
他不说话,整个远岫阁都无人敢多言,崇平亲自端了茶水进到书房里来。
男人没看他,崇平却开了口。
“侯爷,从前那些旧事,其实属下可以替侯爷同夫人……”
可话音未落,男人沉声打断了他。
“不许提。”
“可是夫人她……”
男人还是摇了头,书房里低压冷沉,似残雪凝成的冰都伫在了书房里。
陆慎如目光越过窗外,遥遥向不知何处看去。
“我与她,就只三年前我路过青州时见过,没有更早之事了。”
他叫了崇平。
“你亦不许多言。”
侯爷不说,亦不许他说。
崇平默然叹息,又只能应了下来。
“是。”
……
晚间回到房中,陆慎如见他的娘子已经睡下了,但听呼吸,她显然没睡着。
“怎么不让人烧地龙?天还冷着。”
他问去,帐中无人理会他。
男人轻叹一气,褪了衣裳进到了帐中。
他进到帐中,便伸手抱了她,杜泠静动了动身子,但他不肯松手。
滚烫的掌心,铁铸般的臂膀紧拥着她。
他令她无法反抗,只道。
“睡吧。”
……
之后一连几日,他就这般日日抱着她入睡,多余的话则一句都不多说。
如同他请下圣旨强娶她,不需要她知道一样,此刻她想要的答案,她也无需从他口中得知。
杜泠静淡淡笑着。
静默地看书、修书,整理成集册,让赵掌柜拿去付梓流布。
她看起来一切如常,反倒是陆慎如越发频频回家,只有看着她在房中院中,才觉心下安实些许。
然而开平卫竟出了一桩兵变,有鞑子渗透军中祸乱军心,他闻讯立时就让崇平赶了过去。
事情闹得不算太大,损伤了几位将领,倒也很快被镇压。但皇上却极为不安,朝会上点了他,让他专门过去一趟。
“鞑子近来越发猖獗,前些日在宁夏又伤了忠庆伯世子,此番你亲自走一趟的好。”
荣昌伯因两个孽子的事情,被他调回西安坐镇,又另外调了忠庆伯世子魏琮往宁夏,不想鞑子突发袭击,魏琮还没来得及熟络宁夏军中,就遭遇此战,幸亏他反应极快,将鞑子击退关外,却也因此受了伤。
他伤势不算轻,他除了是忠庆伯世子,还是裕王的女婿,年嘉郡主的夫婿,皇上多有看顾,下旨令他回京养伤。
魏琮还没回到京城,不想开平卫又出了事。
皇上不安,令陆慎如亲自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