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姑姑, 你怎么这么看我？”

说这话的时候，南南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正常，就是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额头上也带着水珠。

瑶瑶语气复杂问：“南南,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南南眼睛动了动，笑着说道：“今天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好像有些拉肚子, 一直在厕所里……对了, 你们怎么一直催我回来,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青青是个急性子，张口就道：“瑶瑶她包里有个金镯子被人用假货给掉包了，她现在怀疑是我们宿舍的其他人做的！你知道这事吗？”

南南讶然看了瑶瑶一眼，道：“还发生了这种事吗？”

说完, 她摇了摇头, 道：“我不知道这事诶, 不过，瑶瑶你什么时候有金镯子的？怎么没跟我们说过？”她看向瑶瑶。

瑶瑶道：“我之前也不知道, 这是我姑姑的镯子，之前她把这个包给我用，不小心把镯子也放到了这个包里, 被我一起带来学校了……她今天才想起来，过来找，没想到找出来的镯子，竟然是假的。”

南南却道：“是不是买的时候, 就买到的假货啊？”

瑶瑶摇头道：“不可能，这个镯子是我嫂子送给我姑姑的，我嫂子有钱, 是不会买假货的！而且这个镯子当时还是在实体店里买的，更不可能是假的了。”

南南看向其他人，道：“可是，我们都没拿啊。”

青青二人也点头，青青的表情更是一直忿忿，很不满的看了一眼许归，对于许归质疑她们的人品感到不快。

看着三个室友的反应，瑶瑶不由面露难色，忍不住就看向许归她们，眼神眼巴巴的——她实在不想把室友们想坏了，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们争辩这事。

她看乔乔奶奶，乔乔奶奶就去看许归。

“我们既然这么说，那当然是因为有办法可以确定，到底是哪个人换了这个镯子。”许归似笑非笑，她将镯子拿过来，问道：“你们猜，当初那个人调换镯子的时候，有没有把指纹留在这上边呢？”

在场有人脸上的表情变了。

许归看着她，道：“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只要请专业的人检测一下，肯定就能确定指纹的主人到底是谁了，你说呢？南南同学。”

被突然点名的南南脸色骤然一变，而宿舍里的其他人，在听到许归这话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投向了她。

“南南，这事是你做的？”青青这话脱口而出。

南南脸色惨白，下意识的否认道：“不是我，我没做这种事情！这事不是我做的！”

只是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慌乱心虚却怎么掩都掩不住——她终究还是年纪小，做了这样的事情，可能自己心里都过不去那个坎，所以这事一被提起来，她脸上的表情几乎立刻就把她自己给出卖了。

小小失望的看着她，道：“南南，真的是你……”

“真的不是我。”南南还在嘴硬，明明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却还是咬死了这事不是自己做的，不愿意松口。

慌乱间，她的目光对上许归透过来的平静眼神，心中骤然一紧，几乎是仓惶的躲开了许归的目光。

瑶瑶看着她，却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记得，有一段时间，南南你的手头突然变得很富裕。”她道。

她这么一说，其他两人就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似乎是一年前的事情。

比起其他三人，南南的家庭条件要差一些，她的学费是靠的绿色通道，每个月的生活费也很有限，还得自己打工做补贴，就算这样，她的手头上也一直都不太宽松，因此在吃穿行上一向很局促。

可是就在一年前的有一段时间，她却突然变得大方起来，和她们出去吃饭也不再总是拒绝，新衣服也买了好几身，据说，她的助学贷款也还完了。

当时瑶瑶她们还觉得奇怪了，也问过南南，南南的解释是她老家有个长辈去世，因为对方膝下没有孩子，就把遗产留给她父母了，所以她的生活费也涨了。

闻言，瑶瑶她们一边惊叹南南家的好运气，除了觉得这件事太过戏剧性之外，却都没有多想。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了，主要在今年，她的手头好像又变得局促了，这人怎么可能一下子突然有钱，一下子又突然没钱的？

青青还是那个暴脾气，快言快语的问：“所以，你还助学贷款的钱，是卖了瑶瑶她姑姑的金镯子得来的？”

南南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仍然坚持道：“不是这样的……”只是这一回，她的语气就有些弱了，不像之前那样有底气了。

见她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样子，许归只能道：“如果你不承认的话，那我们就只能报警了。”

她语气平静的跟喃喃陈述一个事实：“这个镯子当时的买价是八万，现在最起码翻了个倍，也就是十六万，这个数额的东西……一旦叫来警察，被确定为盗窃，你是要坐牢的。”

“……”

听到坐牢两个字，南南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了，终于，在许归拿起手机就要报警的动作中，她似乎才死心了，不再狡辩了，妥协道：“别，别报警，我承认，这件事，是，是我做的……”

一句话她说了半天，说完就好像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耗尽了，随着眼泪难堪的从眼眶中滚落出来，她整个身体也萎靡的跪坐在了地上。

瑶瑶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她忍不住质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南南面露羞耻，她躲避着瑶瑶的视线，道：“我，我也不想这么做的，可是，可是我真的受够了没有钱的日子……”

她看向瑶瑶她们，摇头惨然道：“你们三家家里都有钱，你们不用做什么，家里就给了你们足够的生活费，可以随意你们挥霍，你们根本不知道穷是什么感觉！”

“而我呢，我每天累死累活的去勤工俭学，一有时间就要出去工作，根本就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可是就是这样，我花钱仍然没办法像你们这么大方！”

“你们可以拿着家里给的钱随意的逛街，买东西、吃东西，而我，连在食堂吃顿饭都要抠抠索索。如果要和你们一起出去吃饭的话，我还要仔细的算一算，吃了这顿饭，剩下的钱还能不能维持我接下来的生活……”

“你们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们吗？”

和其他三人相比，她看起来实在是太落魄，太可怜了，她也想像其他人那样，随便的花钱，随便的吃吃喝喝，所以，当发现瑶瑶像塞垃圾一样塞在柜子夹缝里的那个包里，竟然有一个金镯子的时候，她心中生了恶念。

她其实试探过瑶瑶，旁敲侧击的询问她知不知道那包里有没有什么东西，不过瑶瑶显然并不知道。

自此，恶念就如在心里扎根的藤蔓，在她心底不断的生长，直到她踏出了那一步——她偷偷的将镯子拿了出来，找到一个金店，将镯子卖了，又找了个金包银的店，订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手镯，将其偷偷放了回去。

做这些事的时候，她其实很紧张，甚至在一切做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胆颤心惊。

可是，眼看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这件事都仍然没被发现，她终于慢慢的安心了，也终于开始动用这笔钱了。

这是她第一次发现花钱竟然是这么痛快的一件事，她花钱不用再抠抠索索的，在和其他人三人出去的时候，也终于不用像以前那么自卑，被她们怜悯着说“她们请客”，她也终于也可以大方的跟她们吃饭逛街了。

即便这一切，都是由她偷窃得来的。

南南闭了闭眼，说这些事情，仿佛花费了她所有的力气，她低垂着头，哀求道：“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我就是太嫉妒，太羡慕你们了……瑶瑶，你们别报警，你们报警，我的一辈子就毁了。”

她仰起头，哀求的看着瑶瑶：“要是被我爸妈知道，他们一定会打死我的！瑶瑶……”

瑶瑶面露无措，又可怜她，又觉得她做得不对，她不禁看向乔乔奶奶。

乔乔奶奶皱眉，道：“也许我说这话，在你看来会让你觉得我是何不食肉糜，但是，穷、嫉妒，并不是你偷窃的理由，不管怎么样，偷窃就是偷窃，就算你有再多的理由，也没办法美化你的这个行为！”

闻言，南南面露难堪，低下头去。

宿舍的其他两个人早就已经不说话了，她们到现在都觉得有些恍惚，完全不敢相信南南竟然做了这样的事情，亏她们之前一直信誓旦旦的说她们宿舍的人都不是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

其中，青青受到的打击尤为的大，她性子急躁，情绪也是最为浓烈直白的，此时她失望的看着南南，眼眶都红了。

“姑姑，你要报警吗？”瑶瑶忍不住问。

许归也好奇的看着乔乔奶奶——事情到了这里，已经不需要她的参与了，她也很好奇乔乔奶奶会怎么做。

而乔乔奶奶看着南南，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终于，在其他人胆颤心惊的视线中，乔乔奶奶开口了，她道：“这件事，我可以不报警，也不追究你的责任，但是，你必须签下一个欠条，就当这些钱，是我借给你的！”

她看向瑶瑶：“瑶瑶，你拿支笔和一个本子给我！”

瑶瑶点头，三步并一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拿了一支笔和一个本子过来，递给了乔乔奶奶，乔乔奶奶在桌前坐下，拿着笔在本子上写了什么。

她一共写了两页，等她写完，她将这两页纸撕了下来，然后递到了南南面前。

“这是欠条，你签了吧！”乔乔奶奶道，“那个镯子，现在价值十六万，我也不算你这么多，只算你十万就好……”

“你读书的时候，我不要求你还钱，但是等你毕业工作后，你一个月最低则需要还我两千块钱！一切直到你将这笔钱还完为止。”

她看着南南，问：“怎么样，你做得到吗？”

南南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她看着乔乔奶奶，问：“杨姑姑，如果我不签，你会怎么做？”

乔乔奶奶毫不留情的道：“我会报警！”

“……”

南南吸了口气，拿过纸笔，站起身来，将欠条放在桌上，在上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两份都签下了，等签好后，她将欠条递给了乔乔奶奶。

乔乔奶奶看了一眼欠条，收下了，然后两份中的一份让她自己留着。

她看着拿着欠条神色怔怔的南南，道：“我穷过，知道穷的感觉，也知道穷能让人变得面目全非，只是……”

“只是，南南，我想告诉你，做人穷什么都可以，但是却绝对不能穷骨气，更不能因为穷而失去自己的底线，没了底线，没了骨气，你会变得越来越不像你自己！”

乔乔奶奶语重心长：“南南，这件事我不怪你，只是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未来，我不希望你会成为一个品性卑劣，让你日后想起来，连自己都想唾弃的人！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

“这张借条的存在，不是羞辱，我只是希望，每当你看见它的时候，它能让你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明白吗？”

这才是她让南南写下这张欠条的意义，不是羞辱贬低，而是劝导。

南南听着她语重心长的话，神情怔怔，等乔乔奶奶说完，她眼中的泪水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对不起，杨姑姑……”她哽咽道，伸手盖住了自己的脸，道：“我当时只是被猪油蒙了心，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那时候，她就好像着魔了，好长一段时间，心里都是那个镯子，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拿着卡，把镯子卖了。

她哭道：“对不起，杨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