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叫扒,叫迁。”
“这么多坟呢,迁哪去啊?”
“再往东,差不多得到洛平县了吧,跟南关村和北关村的祖坟离着差不多六七里地。”
“那清爻村挺惨啊,村子没拆,祖坟先给迁走了。”
“嘘!别瞎说话,叫人家听见了不好。”
一路往自家的祖坟方向走,两边全是来给先辈烧纸的人,或是掩面哭泣、或是跪在地上同石头碑说话,每个人的表情都寄托着对亲人的哀思。
按理说,上了岁数的人是不让进坟地的,怕被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也怕会触景伤情、多思多想,所以一般都是由子孙代劳。
但陈罗氏每年还是坚持来给陈家的祖先们扫墓,亲手给陈老爷子和先辈们的碑后添一把土。
叠好纸钱、摆上水果和馒头,再跪下给祖先们挨个磕个头,最后再把纸钱给烧过去……听着儿孙们的嚎啕大哭,拄着拐在一旁的陈罗氏也忍不住跟着落了几滴泪。
好久没见儿子们哭得这么狠了,还有孝顺的儿媳、出息的孙子,匍匐在地上时哭声一个比一个大,瞧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爹啊!我的爹啊!你的命苦啊,还没享福可就走了啊……”
“我的亲爹啊,你在那边一定要保佑咱家,在阎王爷跟前多说点好话,给俺妈多添十几年的寿啊。”
他们平时不仅在陈罗氏跟前尽孝,如今在一块块石碑前,也在唱着一出孝顺的大戏,好像谁家里人哭得声音大、喊得嗓门高,就是真孝顺。
倒是独自来的陈玉不怎么作声,只是静静地抹着泪,一张接一张地烧着纸钱。
老段今天带着小段他们去了他们那边的祖坟烧纸,所以她是一个人来的,自是比不过家里兄弟们这么孝顺。
不过她也懒得表现了,她来烧纸,本就是看在陈老爷子养大她一场的份儿上,比起孝顺,她的心里还是埋怨和不服更多一点。
纸烧得差不多后,陈罗氏没急着离开,而是让孙子扶着往南边的方向走了走。
没想到还真叫她猜着了,她想着沈家来烧纸的时候会早一点,果然让她在这儿碰到了沈家的那几口人。
“老沈?你们来得挺早啊~”
“哎呦我的老姐姐,恁家来得也不晚呐!”
“上次不是说了,你在外头等着就行,烧纸的事儿叫给小们就中。”
“白说我了,你不是也进来了?”
两三个月,陈罗氏可比上次见面时要精神多了,脸也吃圆了一点。
都说财气养人,可没想到财还没下来呢,她就先被“养”上了。
瞧瞧这身衣服,加起来得几百块吧?手里用来驱寒的热水袋,好像还是可以充电的高档货哩,就连之前十几块一根的拐杖也换了更贵的材质。
啧啧~她的孩子们终于知道要对老娘好了哦。
不一会儿,陈家的那三兄弟和陈玉也过来同沈万山和沈山生问了好。他们一个个都健忘得很,好似去年断村案的事儿没发生过一样,照样热络地同他们聊着天。
可是沈山生和王冬梅心里却膈应得很,只是客气地回应了几句。
拉着陈罗氏走在前面,沈万山小声地问道:“小们现在对你咋样?”
“就那样吧,”抻了抻衣袖,陈罗氏轻描淡写地说,“给我换了个三十二寸的彩色电视机,买了几件几百块的衣服,还把我楼上的东西都换了一遍。”
沈万山撇撇嘴,“小们舍得给你花钱,这还不好啊。”
“再好,不也还是图我的钱、图我的房?”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陈罗氏也不同他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了,“要是咱村没拆,我分不住钱和房,估摸着这会儿我还不知道在哪吃糠咽菜呢。”
沈万山没说破,只是点点头。
既然她心里有数,那他
也能放心了。
“听说你要把房分给老三?”沈万山又问。
“你咋知道?”
“俺家妙妙那个嘴啊,啥事打听不到?”沈万山哼了一声,“她那个耳朵啊,都快长到恁家门口了。”
回过头看了一眼跟在最后面的沈妙,陈罗氏说道:“恁家妙妙是个聪明的,精得很,以后肯定不会被欺负。”
直起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又说,“放心吧,谁对我好,我心里清楚着呢。钱和房子的事儿,我也就是说说而已,真要给,咋都不可能轮到他们仨头上。”
自从上次请人来断村案,她就对儿子们彻底失望了。
过去她还会信“养儿防老”这句话,现在?呵,可别讲这种笑话了。
“我今儿来找你也是想让你帮我个忙。”凑得更近些,陈罗氏把声音又压低了几分。
沈万山:“你说?”
“过几天我想你陪我去立个遗嘱?我看电视里演的,死之前立个字据,就能把家里的财产想给谁就给谁了。”
陈罗氏对遗嘱的了解不多,全是从电视上看到的,她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叫人来问,只好找到沈万山这儿,请他帮忙。
她不想死后,财产平分给四个孩子,也不想在死之前就看到几个孩子,明着为了财产争得头破血流,所以她要提前立一份遗嘱。
“遗嘱……”沈万山有些犹豫,“这我也不懂啊,要不我先找人问问吧,等到问清楚到底是个啥情况了,我再叫你一块去。”
“中。”
想了想后,沈万山试探地问:“打算都给小玉?”
陈罗氏会心一笑。
当初陈老爷子去世后,是陈玉把自己接到身边十几年如一日地照顾,就算知道家里要拆迁的消息也没有向自己讨要过什么,明明知道家里有外债,也没想过找自己开口。
她是好孩子,她丈夫老段也是个值得依靠的。
冲着他们照顾自己这十多年的份儿上,她也心甘情愿把所有的财产都给她。
当然,现在还不能让她知道,要等到自己去世后,再由别人来告诉她。
“一点不给小们留?”沈万山又问。
陈罗氏:“留啥,有本事就自己赚吧,都把他们养大了,还得养他们一辈子不成?”
两家人快要从坟地出来的时候,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在喊。
“沈叔?是沈叔不是?”来人是个帮忙跑腿的,瞧着沈万山眼熟,便说道,“那边有人伤着了,这一时也没法送去医院,能过去帮忙看一下不?”
沈万山看向男人指的方向,离得可不近呢。于是朝沈妙扬了下下巴,“妙妙,你去一趟吧,看看是咋回事。”
沈妙:“好。”
跟着男人快步朝北边走,沈妙简单向他了解了一下情况。
其实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好像是有人摔伤了,同行的人在到处喊人帮忙,男人想着清河村的沈家今天也来烧纸,便帮着来叫了人。
走了差不多快二里地,总算看到求救的人了。
沈妙原本还很紧张,担心今天没拿药箱不好救人,可当看到受伤的人时,瞬间就生出了想要“见死不救”的想法。
魏东强?刘娣来?
呵,怎么会是他们这对狗男女?!
不过受伤的不是他们俩,而是倒在地上的阎慧。
沈妙来时,阎慧正虚弱地靠在一旁魏文凯的怀里,嘴唇白得吓人,而魏东强和刘娣来则站在一旁,神情紧张地看着他们俩。
周围有不少来烧纸的人,他们都是清平村的,一看是魏家的事儿,便也都懒得管,权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还是清爻村的人瞧着受伤的不像是他家的人,这才帮着去叫了沈家的人来。
“小慧,小慧你没事吧?走,我带你上医院。”
“没事,就是肚子疼,别别别,别动我,让我,让我歇会……”
乍一看,并看不出阎慧伤在哪里,只是脸色看着很不好,稍微动一下都会疼得发抖。
看她疼得直流汗,可把魏文凯心疼坏了。
阎慧为了不让他担心,一直努力挤出几分笑意,可她越是想要装出没事,越是让魏文凯自责。
抱又不能抱、站又站不起,可把他急得够呛,于是再次抬起头对刘娣来叫嚷道:“妈,你就这么看不惯小慧吗?过个年都不能安生几天?”
忽然一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刘娣来差点原地窜起两丈高来:“天地良心,我咋看不惯她了,她自己身子不舒服,也不能怪到恁妈头上吧!”
刘娣来冤枉啊,看到阎慧一摔不起,她也吓得够呛。虽然跟自己确实有一点关系,但她可绝对没有要把阎慧伤得趴在地上起不来的想法啊。
“你到底打着她哪了?看给她打的,都起不来了!”
“我没打她啊,就是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刘娣来有些理亏,但还强撑着不肯认错。
“刚才还说没看不惯她,”魏东强也跟着皱起了眉:“真要容得下她,你撞她干啥?”
刘娣来:???
啥情况,你们父子俩都帮着一个外人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