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两人的神色有异,陈罗氏的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陈禄便问道:“咋了这是?”
“没事没事,”陈罗氏欲盖弥彰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扶着轮椅的把手想要站起来,“装好了?那我来试试水温咋样,之前那个热水器总是一会凉一会热的。”
陈禄连忙走过来,稳住了她轮椅后面的推手:“不用站起来,我推着你过去都中。”
既然方才已经听到了陈罗氏的承诺,而且陈禄也在,以免被他瞧出什么端倪,陈福便找了个理由下楼,“我去饭店买几个菜吧,也不用让小玉做了,给她省点事。”
陈禄点点头:“好,那你看着弄吧。”
看着他下楼的背影,陈罗氏又叫了他一声:“老大啊,咱刚才说的事,你可得记着啊。”
陈福回过神,笑着点点头,“放心吧,忘不了。”
陈禄:???
他们刚才在聊什么?怎么就忘不了了?
而且瞧老太太看陈福的眼神,还有脸上没来得及擦干的泪痕……不对,不对劲儿。
扶着陈罗氏来到卫生间,陈禄依次给她演示着房间里新换的物件。
“那个旧椅子我给你扔了,以后解手可以坐在这个马桶上,安全,这还有个棍可以扶着。”
“热水器的温度可以调,你看,按上就是温度高点、按下就是温度低点,就不用来回弄水龙头了。”
“这个是灯洗澡的时候可以开,一开屋里可快都热起来了,还能排气,不用怕洗澡洗得心口闷。”
这些东西都是他之前早就看好,准备买回来安装进自己新家的,只是现在……
为了讨取老太太的欢心,趁着过年这段时间,陈福可没少往这里跑,又是换床、又是换柜子,衣裳裤子也没少给老太太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孝心。
陈禄不傻,他难道会看不出陈福这么做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老太太手里的赔偿款和回迁房嘛!
既然他这么急着献媚讨好,那自己也得努力争取,总不能叫他把钱和房子都吞了吧。
床和柜子值几个钱?为了证明自己比陈福更孝顺,陈禄索性把陈罗氏的电视机、煤球炉全部换了,还有卫生间里的这些东西,乱七八糟的东西加起来可花了他不少钱呢。
再加上这些天给老太太塞的钱,加起来少说得有一万块了。
“咋样?”
“嗯,这水温正好!”
拿起那条新的纯棉毛巾帮她把手擦干净,陈禄笑着说道:“那就中,毛巾我也给你换了几条,用起来更软乎。”
在弯下腰给陈罗氏擦手时,陈禄嗅到了她头上有些味道,又说,“要不咱洗个头吧?洗发膏也是新买的,正好试试咋样。”
“中。”
为了让陈罗氏更舒服,陈禄让她仰靠在水池旁边,同时拿来一个软垫放在了她脖子下来,这样就不用怕洗头的时候会有水流到眼睛里了。
这是陈禄第一次给老母亲洗头,动作有些生疏,但是却很仔细。
“咋样?”
“得劲~”
“那就中。”
继续揉着陈罗氏打湿的头发,陈禄也忆往昔道:“妈,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不爱洗头,总是洗不干净,都是你给我洗的。”
“记得,当然记得。”
“不止呢,每次吃饭你也总把瘦肉挑给我吃,有啥好吃的也总是第一个紧着我。”
陈罗氏没说话,还是继续笑着。
“俺爸向来偏心大哥,觉得俺哥学习好有出息。但是俺兄妹四个里头,你对我是最好的,咱娘儿俩也是最亲的。”
“还记得二十多年前不?那次我做生意亏钱了,还是你背着俺爸把钱塞给我的呢。”
“你为我苦了一辈子,现在也该轮到我照顾你了。”
是啊,她都苦了一辈子了。
或许是因为是在倒着看他吧,陈罗氏只觉得陈禄脸上的笑十分扭曲,全然感觉不到他的孝心,反倒觉得他是在看一颗闪闪发光的金元宝。
几个孩子里,就属陈禄最不孝顺。
是,自己是从小就对他更加偏爱,可都是迫不得已的。
陈禄什么都要用好的,什么都要吃好的。
洗头膏不香?不用;肉有肥的?不吃。
真的是应了那句老话:穷人的身子少爷的命。
后来他做生意赚了钱,也给家里添置了不少的东西,但每次带东西回家都会要更多的钱,美其名曰是帮他们做什么投资?可给了那么多次却也从来没有见到过什么回头钱,有时候回家要不到钱还会甩脸子……
不知道是年龄大了性子更沉稳了,还是真的攒了一些钱,这些年总算是不再向家里伸手了,但同时,回家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所以陈罗氏知道,陈禄在自己身上一下子花这么多钱,一定是有所图的。
忆往昔忆得也差不多了,陈禄心里一直惦记着刚才的事,于是这才旁敲侧击地试着找个话题来聊聊:“妈,你这身衣服是俺哥买的?”
陈罗氏抻了抻袖子:“嗯,说是一两百呢。”
“瞧着怪不错,一件衣服一两百,俺哥可真舍得。”
陈罗氏岂会不明白陈禄接下来要说什么话?为了少听点这些酸话,她主动把话扯到了钱上:“恁哥也作难得很,他老丈人老丈母娘都不是好说话的,唉,能攒点钱不容易。”
听陈罗氏心疼的语气,陈禄心头的危机感又增加了不少。
不过他没有明着表现出来,而是跟着说道:“是啊,俺哥也就是表面瞧着风光,其实手里没什么钱的。他也是跟我太生分了,其实有啥需要帮忙的知会一声就中,都是亲兄弟,我还能不帮吗?”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明着争抢会显得自己不懂事,所以陈禄想着换一种方式,让自己也能吃一口糖。
“妈,你就放心吧,以后我肯定跟俺哥多走动,我现在赚到钱了,俺小的生意做得也不错,肯定能帮一点是一点。”
陈罗氏拍拍他的手背,欣慰道:“还是你懂事。”
见他用毛巾继续帮自己揉着头发,陈罗氏又说:“对了,听沈家那妙妙说,咱家的房拆完后能分到六十多万,你觉得是真是假?”
六十万?
陈禄的手抖了一下,但脸上却在尽力保持平静,“嗯,应该还能多,毕竟咱家的面积也不小,还有那么多地呢。”
陈罗氏点点头,继续说:“我是这么想的,钱呢,给恁哥,等到房子分下来了,再把房子都给你。”
刚给陈福画完一个饼,紧接着陈罗氏也给陈禄画了一张。
饼嘛,是这样的,要是自己不赶紧画出来,那可就要吃别人画的饼了。
“你是不缺钱,所以房子留给你,小壮他媳妇不是马上就生二胎了?以后几个孩子大了,结婚娶媳妇也能有套自己的房。”
陈罗氏没有瞒他,直接把自己刚才跟陈福说的话,全部告诉了他。
为了凸显自己年龄大了脑子不清楚,陈罗氏还特意强调道:“我知道房子没那么值钱,不过恁哥他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咱就把钱都给他吧,你就稍微委屈一点,拿点房,中不?”
“老四是咱家最不中用的,又没媳妇、又没小,到时候你就做主给他留一套,不用太惯着他了,让他自己过日子就中。”
中中中!简直是太中了!
陈禄就知道,老太太心里是最疼自己的。
谁说房子不值钱?现在市里的房价涨得可是飞快呢,等过几年几套房子到手,折合成市价可比六十万多出好几倍呢!
和陈福一样,陈禄也是个得到便宜藏不住的性子,方才还耷拉着的唇角也开始微微上扬了。
“好,就听您的,毕竟都是您的东西,您想怎么分就怎么分。”
“乖。”
陈罗氏拍拍他的手,欣慰道,“恁哥要是以后想要套房了,恁俩可以商量商量,都是亲兄弟,你让一步,也能叫他让一步,比如让他分你点钱?对吧。”
“对,您说的对。”
陈禄点头如捣蒜。
他只顾着沉浸在得到房子的喜悦里了,所以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知道村里的老宅要拆迁,家里的这三双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
陈罗氏知道,他们对自己的好是一时的,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暴露本性。
倒不如先把饼给画好,满足了他们的贪念,省得他们吃不到肉就总惦记着。
可是,人嘛,哪有会知足的呢?
手里有了钱的会图房子,手里有了房子的又会想要房,陈罗氏已经在口头上把东西都分给他们了,至于谁想要的更多,那就要看他们自己怎么跟对方争取了。
拿着肉喂狗,狗急了会来咬自己,倒不如分成两块让它们相互争抢。
还有那个嘴里空空如也的狗,也能把注意力转移到两个哥哥身上,少来打扰自己。
而她,只管画饼就成了,有香味勾着,不愁狗们不对自己摇尾巴。
“对了,老三,”擦完头准备出头发的时候,陈罗氏又说,“你能再给我拿两千块钱不?恁爹当初生病,借人家的钱还没还完,这都拖好几年了,也不好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