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鸡窝里飞出个金凤凰……(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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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电视台的大巴车在城市中一拐又一拐,终于停在了一处家属院的门口。

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妻翘首等待了许久,在看到印有电视台的大车朝这边驶来,脸上焦急的情绪才稍稍放松些许。

“各位老师好,麻烦了,真是麻烦各位了!”

“这一路辛苦了,不好意思,给各位添麻烦了。”

“你好你好,不用这么客气。”

夫妻俩很有礼貌,在看到车上接连下来了几位老师后,不住地弯腰向他们鞠躬表示感谢。

他们没有准备什么昂贵的礼物,只提了一兜新鲜的橘子和几袋豆奶,下车时恭敬地将自己这一片微不足道的心意递到大家手里。

这是豫市棉花厂的家属院,能住在这里的都是厂里的员工。

市棉花厂可是国企,能在厂里工作的人工资都不低,光看家属院里面停着的那几辆小轿车就能看出来,棉花厂员工们的生活质量应该是高于市平均线的。

可是来迎接他们的这一对夫妻却是衣衫褴褛,脸色也十分憔悴。沈妙比他们的儿子年龄还大两岁,按理说,他们和沈妙爹妈的年龄应该没差多少,可头上却已遍布白发。

男人叫何新军,女人叫王娟,得了疯病的是他们的儿子,何胜伟。

他们是棉花厂的老员工,原本再过两年等着儿子大学毕业,他们就打算退休享享清福了,可如今为了给儿子治病,不仅白天要在工厂工作,晚上回家后还要接点零碎的杂活儿。

跟着他们来到家里时,何胜伟还没回来,听说是去书店里看书了。

这间六十平的房子是厂里分给他们的,因为这两年连续不断地给儿子买人参治病,家里的家具基本都卖掉,只剩下一些破旧的桌椅,和一台外壳碎掉了一半的收音机。

何胜伟的疯病应该没少发作,家里到处都有被摔砸的痕迹,桌子上那一处凹下去的坑看着还很新,估摸着是这几天刚留下的。

听他们说,何胜伟读大学之前还好好的,是读了大学后才开始发病的,发作起来就是大喊大叫乱摔东西如同一只疯牛。

这时候,要么得用绳子绑着,靠意志力硬挺着疯劲儿过去;要么就得及时吃人参,才能恢复平静。

“人参?大概是什么样的?多少年份的?剂量一次多少?”沈万山问道。

“必须得是超过二十年的,”何新军回答说,“剂量……发病的时候得吃一口,平常吃多少都不一定,反正他感觉不舒服了就得吃。”

二十年啊……

听到这个年份的时候沈万山都不由得惊了一下。

人参的年份越大,里面人参皂苷的含量就越高。一般十年左右的人参仅能起到日常保健的作用了,要想调理身体和治病,确实需要二十年以上的人参。

不过沈万山倒不是惊讶于此,而是他把二十年的人参当成水果,时不时就要吃上一点……这么大补元气的药,吃完不得天天流鼻血啊?

沈妙和沈万山对视了一眼,同样感叹道:“二十年的人参一克在药房得卖十块左右,一根下来少说也得几百块了……”

“是啊,”王娟跟着叹了一口气,“药房卖得贵,有时候还买不到……唉,头开始一个月也就吃两三根,我们多少还负担得起,现在一个月要吃十来根,我们家真的是负担不起了。”

当父母的,谁会希望把自己孩子的伤口揭给全天下的人看?

他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总不能让孩子一辈子被这么个怪病给拖累了吧。

“那他这个病是怎么造成的,你们知道吗?”蒋小珍拿着话筒继续问道。

“都怪我们……”

提起儿子的病,王娟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一开口,眼泪便跟着落了下来:“是我们给小伟定的要求太高了,总希望他能够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怎么也没想到……”

听王娟说,他们从小就对儿子有很高的期望,再加上儿子确实要比同龄人聪明许多,他们就更加期望儿子能够成为飞出鸡窝里的金凤凰了。

因为儿子是在学校发病的,他们也不知道具体原因,只是常听儿子自己经常念叨学得头疼,心里憋得慌,所以便猜测可能是压力太大造成的。

简单了解一番情况后,蒋小珍将话筒递给了一旁的张荣,问:“张老师,根据您的经验,您觉得何胜伟的病因是什么呢?”

当镜头转过来时,张荣不禁坐直了几分,临说话前还特地清了清嗓子,“不急,让我先算一算。”

说着,她就解开了腰间的布兜,从里面抓出了一把豆子放在手心晃了晃,然后洒在了桌子上。

哗啦啦……

豆子洒在桌子上,如同漆黑夜空中的点点星辰,用手在上面无规律地随便摸了摸后,张荣不禁摸了一把自己的短发,随后叹了一口气:“嗯,我就感觉是碰上了什么脏东西,果然没错。”

沈妙好奇地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出什么门道来。

张荣让了让位置,拉着王娟来到身边,“你看,黑豆基本都聚集在这里,说明了阴气重,正因为阴气重所以才需要阳气最足的人参来补,否则早就被鬼给夺舍了!”

“天呐,这么严重啊?!”

天呐,她真的信啊!

心急则智缓,王娟就是太担心儿子的情况了,所以张荣说什么她都信。

什么阴气重啊?她一口气抓了这么多的黑豆,就算想不让它们聚集在一起也难,要是刚才多抓一点红豆,估摸着就该说是阳气重了吧。

王娟:“张老师,那有什么破解的方法吗?”

手指继续摸着桌子上的豆豆们,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有神通,张荣继续问道:“我先问几个问题,你看看你家孩子能不能对得上。”

“行。”

“你家孩子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吧,发烧起码两三天那种。”

“对,小学一年级那会,淋了雨烧了正好两天!”

“你家孩子平时的人际比较……嗯,让我想想怎么来形容,大概就是那种不是人人都喜欢的吧。”

“差不多,小伟有点内向,不怎么爱和人交流。”

“他的爷爷奶奶或者姥姥姥爷有去世的没?”

“老一辈的都不在了,他小时候姥姥姥爷就没了,十来岁的时候奶奶和爷爷也……”

张荣的每一个猜测都在王娟这儿得到了印证,好像把他们儿子过去的这二十来年都看了个清楚。

何新军虽然没说话,但他眼神里崇拜和惊讶的情绪是遮掩不住的,说到最后,就差直接给她跪下磕个头,求她救救自己的儿子了。

或许这就是当局者迷吧,他们夫妻俩被问得一愣一愣的,一旁的沈妙和沈万山表面上没有说什么,可每每对视的时候,都会意味深长地抬一下唇角。

算出来的?这不是她一句一句给问出来的吗?

从头到尾这个张荣用的都是“是不是、有没有、对不对”这样的疑问句,等到王娟说出后面的情况她才会补出下半句,就算说得不对,她也能找到理由找补。

就比如“他是不是谈过女朋友”?在王娟回答说“应该没有”的时候,她会说“单相思的喜欢其实也算,应该是有的”这样的话。

所以经过她这么一番“问答式”的调查,沈妙更加确信她是个江湖骗子了,只是王娟和何新军他们身为父母,当局者迷,才一直被她带着走。

听完她的初步诊断后,身为记者的蒋小珍没有急于发表自己的意见,而

是把话筒和镜头又交给了话最少的王云峰道长。

“菜根谭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凡是有因必有果,检点自己的言行,才能避免灾祸。”王云峰没有看镜头,而是闭上眼,用极轻柔的语气念叨着这样一句话。

他没有解释,不过王娟和何新军大概猜到了他要表达的意思:应该是孩子如今生病,都是自己种下的恶因,是因为当父母的错,孩子才有了这样的灾祸……

应该……是这样吧?

王娟揩去眼角的泪,点头向他认错:“是是是,是我们的问题,我们知道错了。”

“祸福无门,唯人所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王云峰没有听她说下去,打断了她的话后,自顾自地又念了一句话,“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比起装神弄鬼的张荣,这位王云峰道长确实更有深度一点,开口就是引经据典的高深大道理,可是听他说了半天,大家也没明白他具体要表达什么意思。

只是大概猜到了是“因”和“果”之间的关系罢了。

见众人一脸懵地看着自己,王云峰这才稍稍抬起几分眼睑,说道:“他这是遭受了果报,是因为自身阴德有损,才会致使神智有所混沌。”

沈妙:……

一开始听他说了那么多大道理,还以为他真的会是什么得道高人,结果他这句话一出,沈妙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得,又是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