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礼开了门,惊道:你怎么来了?赵妈妈忙问道:哪个呀?忠礼道:是跟男。跟男进了屋,一声大姑泪如雨下。赵妈妈道:乖乖不哭,来,坐到大姑床边。跟男坐在铺旁边,赵妈妈又摸了她手脸冰凉,心疼道:把我家跟男冻伤了,快,干脆上大姑被窝里焐焐。跟男脱了鞋裤,拱在赵妈妈的被窝里,赵妈妈又问道:走了半夜的路,肚子肯定饿了,叫你三哥烧点吃的给你。跟男也不客气,忠礼道:烧什么吃呀?赵妈妈想了一下说道:家里还一大把挂面呢,下给她吃去,过两天你礼拜天再到马家荡换去。忠礼烧水。赵妈妈哄道:不哭,慢慢告给姑妈听听。跟男道:从收城走过来的。赵妈妈道:收城不是在荡东呢吗?你怎么从那么远走过来的?跟男道:我昨天早上就上路走的,一直到现在。赵妈妈道:那一弯一曲的几十里路呢,怎么不走迷得的,说你跟个小瓦匠跑得的,他人呢?跟男刚止住了哭,听了赵妈妈这般问话,复又哭出声来:他把我一个人撂在收城,自己回家了。赵妈妈道:也是个靠不住的,说说看,他怎么就把你撂得了?忠礼道:面下好了,吃过了再说。跟男下了床,几顿没吃个饱肚子,见了面条,便狼吞虎咽起来,赵妈妈道:慢些吃,没人跟你抢。吃了面跟男上了铺,说道:现在才返火。
忠礼出了屋,到外面看看,见天色尚早,想着没地方睡觉,索性去圫上菜园子睡去,那里小棚子里现成的铺场被子,菜园子里长了一地的青菜,说好了的,开春铲了送到公社学校食堂里去,学校校长是他原来上高中时的班主任。忠礼回屋对妈妈道:妈,我去圫上睡了。赵妈妈道:你不上圫就蹲锅门口穰草上环环吧,个把个时辰天就亮了。忠礼道:我还是去圫上,老不去睡也不太好。赵妈妈道:那走好了的。忠礼和表妹打了声招呼,便去了圫圩上。
忠礼走后,赵妈妈对跟男道:你走得了事小,把家里吵翻天了,你跟姓冯的小瓦匠跑到哪块去的?他怎么把你一个人撂得的?说给大姑听听。跟男本已倦了,眼皮睁不开来,想睡觉,听姑妈妈问了,只好强打精神,如此这般的,把她和冯瓦匠的事说了个大概。
丁跟男自从嫁给了袁哑巴,日子没有一天过得幸福快乐的。俗话说过日子有得吃没得吃,只要两口子相互带谅,彼此体贴,就是一天三顿喝稀粥呢,心里总感暖和踏实。袁哑巴体贴关怀人谈不上,时不时的还打骂虐待跟男,跟男虽表面上不太见聪,但心里还是一肚子数的,知道自己是带着肚子来的,见不得人面,说话也没得底气。
袁家人仗着是个大队主任家,大人侠子都有些霸道气人,处处使脸色给跟男看,跟男忍气吞声,小心谨慎,就这样子稍有不对,便遭婆婆谩骂,言语刻薄毒辣。生活上的事还能忍了,比方说,袁家人吃厚粥,剩下的稀粥汤一碗就一碗,半碗就半碗,刮刮弄弄蹲在锅门口喝完。袁主任那几年当旺,餐桌子上少不了鱼肉荤腥,吃剩下的肥肉,鱼汤就是喂了大花狗也轮不到跟男。几年下来,可怜跟男面黄肌瘦,体质虚弱,硬撑着下田和强劳力一道做生活挑河工,不得一日闲下来。
白天吃苦受累,就随它去了,最难捱的是晚上,那个袁哑巴赖他嗲之福,吃的好,又不怎么做生活,养得五大三粗,精力过剩,就想在女人身上发泄,每日吃了晚饭早早上床,磨磨摸摸地不是搂就是亲女人,临睡觉了,还要做一回,不问女人情愿不情愿的,起初丁跟男还心不甘情不愿地任他摆弄,日子长了,受不了他的折磨,跟男想到逃跑,可袁家人看得紧,白天做生活有袁家姑娘盯着,撤尿解手都不离左右,回到家里袁哑巴更是寸步不离,不要说逃跑了,连寻个死都难。
事事百密总有一疏。许是袁家这么多年来见丁跟男一个弱女子翻不起什么大浪花,渐渐的放松了警惕,亦或是老天有眼,竟被丁跟男钻了个空子,搭上了冯瓦匠,做出了一起私奔的事来。
袁家的女人娘家在北集丰谷镇子上,她兄弟的儿子要结婚,女方要新房子,她兄弟只好把旧的土脚房子拆了,借了些钱,重新砌了三间空心斗子的砖瓦房,因砌房子做小工人手不够,便带信给袁家,让袁家派个人过去做几天工,做小工虽然有得吃的,可搬砖头和泥的活儿,袁家的闺娘儿子哪个愿意去做,这种差事只好落在跟男身上,可又不放心跟男,便着袁哑巴跟了过去,临走的时候,袁家女人跟哑巴儿子比划了好一阵子,只见哑巴嗯嗯呀呀地不住点头,袁家女人并向道跟男:老老实实的做生活,要是你生什么胡头心思,当心砸断你两条腿。跟男不敢吱声,袁家女人又道:顶多个把星期房子砌没砌好都得回来,不要把心弄野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