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对面的桌子施施然坐下，正对着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彼此。

原本占据了最好采光位置的大书桌被挪到了墙边，幸好书房空间足够宽敞，摆放两张大桌子也不显得拥挤。

晚棠定了定神，将脑海中那些纷乱的想法尽数驱逐出去，目光追逐着书页上文字，一行，又一行。

女校毕业时，身边的同学们，或憧憬着美好的婚姻，或筹备着工作事宜，只有极少数人，如同璀璨星辰般，选择了继续求学之路。

晚棠还记得，每每从海城大学路过，看到那些抱着厚厚书本，眼中闪烁着智慧光芒的同学们，她心中便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羡慕与向往。

那是一种对知识的渴望，对自由的憧憬，也是对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的期盼。

可惜，彼时的她，并没有选择的权利。厉家早早便为她规划好了未来，她毕业后，便要开始准备与厉宗铭成婚，成为厉家的长媳，相夫教子，一生安稳。

命运弄人，厉宗铭的祖父突然离世，厉家祠堂也莫名其妙燃起了一场大火，后来因种种原因，婚期也一拖再拖。

如今想来，这些变故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为她的人生，留下了一线转机。

晚棠很清楚，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她必须牢牢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

坐在对面的男人手里捏着文件，目光却一直停在晚棠身上。

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鼻梁秀挺，唇瓣因为抿着而显得有些执拗。

她做什么事都认真极了，指尖划过书页，带起细微的声响，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那些书本。

他将文件放回桌上，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光明正大的盯着对面的人。

他任何事情都可以顺着晚棠，只要她开口，她想要的他都可以帮她达成。给她买昂贵的珠宝，为她摆平难缠的麻烦，甚至，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只要她肯看他一眼，对他说一句想要。

她如果真的对医学感兴趣，他也可以给她买下一座医院，找个人帮忙打理着，正如翟效风所说，他的钱确实多到没地方可花了。

但他不喜欢晚棠为任何人、任何事投入这种全神贯注的精力。晚棠为别的事情投入精力，落在他身上的自然就会变少。这无异于变相挤占了他的位置。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非常不喜欢。

不过，他愿意学着控制自己，愿意学着不去阻拦她。

看了这么久，对面的人也不曾抬头看他一眼，男人无声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收回了视线，准备给自己找点事做。

从海城送回来的那些信他还没看完，他拿到信的那一夜，一封接着一封看了近一半，可看着看着，他又有些舍不得看了。

总觉得看一封少一封，那些珍贵的念想，需要细水长流地品味。

晚棠信里的内容大同小异，大多是些琐碎的日常。

海城的天气，院子里新开的花，偶尔提及读了什么有趣的书，或是悄悄去喂了不知从哪来讨食的小猫。

其中有一封信令他印象深刻，她兴致勃勃的描述如何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烘了两斤小鱼干，随信给他寄去。

那小鱼干他当然也没收到，他妈的不知道让哪个狗东西给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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