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卫来看着她远去的身影,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紧张得手心冒汗。扮演恶人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在苏醒面前露出凶神恶煞的一面,他自己都觉得难以适应。大概是因为她长着跟星河一般无二的脸?
妙妙愤愤不平,挠着卫来的裤管:“我不管你这衣服是什么混账高级货,我只要小苏苏,我去找她。卫来,我警告你,别太过分。”
“喂,你到底站哪边?”卫来无力地垂下右手,“来,给你看样东西。”他轻轻地转动着银戒,“她能看见我对顾客做的那些小把戏,能听见仇晓茹的召唤。”
“她是下一任传人?”妙妙由疑惑变得开心,“解脱!老卫!你能解脱了!”可是,它眼里的光旋即暗淡,“是小苏苏,怎么会是小苏苏呢。”
“她应该离我越远越好!”卫喃喃地说,声音低得像嗡嗡叫的蚊子。
云梯尽头,苏醒的背影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几乎跟淡蓝色的天空融为一体。阳光如常,风声依旧,再一眨眼,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好像她从来没在卫来和妙妙的生命里出现过。
“呜呜呜!”妙妙团着爪子,揉着自己胖乎乎的圆脸,脸上满是湿漉漉的泪水。
“好啦!”卫来忽然哈哈大笑,“喝酒去!庆祝我躲过一劫,长生不死!”他看似潇洒地走在前面,黑色的西装在微风中鼓鼓囊囊,头发被吹得散乱不堪。他的每一步,都缓慢而沉重,因为那双黑色皮鞋上,支撑的是一个孤独了整整九百年的灵魂。
妙妙使劲地揉着脸。它恨自己贪吃,长出了这样一张大脸,要不然,泪水怎么会越抹越多了。不能再哭了。它心酸得要命,抹得两只爪子湿漉漉一片。
卫来停在货架前,半眯着眼睛,修长的手指在坚实的木头上走走停停。
“你喜欢什么样的?”他转身问妙妙,不待妙妙回答,他的直觉开始挑挑拣拣。不论是陈旧的还是新进的记忆,只要跟爱情有关,都被他搜罗出来。
“一、二、五、七……嗯,十五份,从未有过的大餐,怎么样?”他说着,十五道光从盒子里齐齐钻出,在他的掌心缠绕成一个光团,五颜六色,格外璀璨。
妙妙忧心忡忡,轻轻地叹气。
卫来不管它了。他对回忆的需求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似乎不立即用它们将自己灌醉,他的手脚就会不听指挥,去下方的城市把苏醒带回来。他开了一瓶红酒,应该是遇到苏醒那年,他从上海带回来的法国货。光团脱离掌心的控制,渐渐融进了锈红色的液体。
“一杯敬往事,一杯敬你!”卫来连连倒满了三杯酒,将其中一杯端给妙妙。妙妙摆摆爪子,它今天已经够心碎了,不愿再尝这团乱七八糟的爱情是什么滋味。
卫来坐在它身边,双腿肆意一盘。叮!他手里,两只酒杯轻轻一碰。苦,太苦!每一个细胞都被红酒染成了苦艾。苦涩中,隐隐有一点甜,是黎明和黑夜在交接棒传递的瞬间,第一缕洒在身上的阳光。光里,有苏醒坚毅倔强的眼神。忽而,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灿烂的笑容像开始融化的糖果,甜丝丝的,腻腻歪歪粘住了卫来。
那些熟悉的情感,如黄河决提,冲垮了枯寂设定的最后一道藩篱。
苏醒!
他真正爱的人是苏醒。
“妙妙!”他惊诧地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比苍老。
“老卫,你——”妙妙琥珀色的眼珠里,满是惊恐。
皱纹像一辆飞驰的跑车,快速开过他身体的每一寸,顷刻,他白了头发,脸上沟壑起伏,手掌枯如树皮。魔法开始反噬了。
卫来哈哈大笑。能在死前知道真爱是什么感觉,死又何惧!他保护了自己深爱的人。苏醒会难过一阵子,但她是个坚强的姑娘,她会站起来,会遇到将她捧在手上的人,会长长久久地幸福下去。
幸福。
只要她能获得幸福,所有的牺牲都值得,哪怕被拖入无尽地狱。
“老卫!”妙妙扑过去,它已经知道,他们的命运即将终结。
一人一猫盘坐在地上,等待死神降临。
整座店铺发出巨大的悲鸣,货架一个接一个倾倒,地面开始坍塌,墙壁东摇西晃。四周的家具开始消解,变为尘土。
“妙妙!”
“卫来!”
忽而,清脆的女音穿破扭曲的墙壁,一个人影瞬间冲到跟前。
悲鸣声戛然而止,店铺停止了晃动。
“你别想再赶我走。”苏醒抓住卫来的胳膊,“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走。”她顽皮地笑了,“再说了,你有金山银山,才给我一张卡,未免小气了些,是不是,妙妙?”
妙妙吚吚呜呜地回应着,用头不停蹭着苏醒的掌心。
卫来的眼里盛满了爱意,“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苏醒,你不该回来。”
苏醒像赌气的孩子,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这是我的家。”她深情地凝望着卫来,“我下了云梯,站在巷尾,心撕裂得厉害。我突然就感受到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你有多爱我。”
“我——我以为我心里的人是星河。我真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