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如优一边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此人的资料，一边走到椅子旁坐下，脸上未带任何表情。她今天刻意穿得朴素，戴了副黑框眼镜，打扮得老气横秋，看上去木讷而乖巧。

叶美娟的目光却并未因此而和善多少，扫了眼她的简历后，冷冷开口：“方小姐身为昭华传媒的准未婚妻，为什么离开昭华？”

方如优在心中暗叹了口气：人太出名就是不好。无论她把自己打扮得如何无害，对方知道她的身份后，还是会本能地戒备。

一念至此，她将双手慢慢地在长裙上攥紧，抬起头时，眼眶微微地红了：“婚事……已经不作数了。”

三位面试官全都一怔。

方如优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又低下头去攥裙子：“老爷子……贺总，非常不喜欢我。所以……”

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屋子里，罗山看到这一幕叹为观止：“方大小姐应该去当演员。”

单向玻璃镜墙，将面试的一切都展露无遗。

谢岚一边喝着不加糖的苦咖啡，一边看着老气横秋加委屈可怜“人设”的方如优，无聊地转身：“下次不用带我看这个。”

罗山忙叫道：“咦，不是你安排方如优面试的吗？”

“不是。”

“那，要招她吗？”

谢岚停步，回头说：“我让她找叶美娟。懂？”

罗山的脑子终于转过了弯：“你让娟姐出面当恶人淘汰她啊？”

谢岚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正要走人时，上方的扩音喇叭将隔壁屋的声音十分清晰地传了过来——

“那为什么选择睿天？”

“睿天去年投拍电影共七部，两部大爆，全年利润十四点三亿，堪称业内回报率第一。”

“正因如此，我们招人的要求也最严格。方小姐在昭华时间不长，表现平庸，可以说毫无建树。我们凭什么录用你？”

娟姐果然一点面子也不给啊……罗山心中咋舌。

然后就听方如优回答：“就凭你们去年只拍了七部电影。你们人手不足，资金链不足，精力不足，本应扩大规模，却只能裹足不前。”

谢岚若有所思地停了下来。

“我们求的不是多，而是精。”

“在保证少而精的前提下，追求数量又有什么不好？”

叶美娟眯起眼睛，冷冷地盯着方如优：“那么方小姐觉得自身的优势是什么？”

“我有钱。”方如优索性摘掉眼睛，露出了一个灿然的微笑。

隔壁房间的罗山“扑哧”笑出声来，谢岚冷冷地朝他投去一瞥，罗山连忙咳嗽几声：“那个，她也没说错嘛……”

“我是你们最好的选择。因为，比我有钱的，没我懂电影；比我懂电影的，没我有钱。”方如优自信地说。

叶美娟面色阴沉地盯着她，片刻后，合上了履历表：“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等通知吧。”

方如优只好起身，离开了房间。

她感觉并不怎么好。虽然预料到叶美娟会刁难她，但没想到会刁难到这个程度。看来睿天对她成见很大呢。如果进不成睿天，去哪儿呢？要换工作吗？

没了妈妈，没了家族的助力后，真的举步维艰了吗？

方如优走在玻璃走廊里，看着外面的龙爪柳有些出神。据她所知，方若好的镕裁计划都已经紧锣密鼓地开始了。而她，什么都没着落。

在她松懈的时候，方若好再一次地……赶上来，并超过她了。

其实她早就超过她了。

当年，如果不是妈妈用了手段将方若好赶出一中，她早已在学业上击败了她。如今，方若好又一次地在事业上击败了她。

她用尽了卑劣的手段后，还是没有赢。

方如优的眼眶红了起来，不同于之前做戏，这一次，是真的难过了。

人难过的时候就会开始倒霉，魑魅魍魉全趁机过来欺负。

——方如优看着半途抛锚的车子，气馁极了。

风呼呼地刮，偏偏赶上沙尘暴，吹得她灰头土脸，咳了一嘴巴沙子不算，三角警告架还被风刮坏了，怎么也立不起来。

想打电话报修，手机还没信号，死活拨不出去。正气得头疼时，一辆路过的车开过，又倒退回来，停在了她的车前。

方如优透过纱巾定睛一看，516！她不由得一愣。

特斯拉的门开了，走下来的，正是谢岚。

谢岚走到引擎前看了一会儿，指挥她：“去把警告架放好。”

“我不是不想放……是被风吹坏了……”方如优委屈。

谢岚看了她一眼，从自己车的后备厢里拿出一个递给她。方如优连忙跑去摆在车后方。

再一扭头，谢岚已脱了大衣外套，趴着检查油管和油路。

方如优连忙拿起车顶上的大衣，怕它也被风吹跑。

“应该是电瓶亏电。”他检查了一番后说道，“有备用电瓶吗？”

方如优摇头。

谢岚想了想，从他车上取下一个保温杯。方如优不禁睁大了眼睛：不会吧？他才几岁？就开始保温杯泡枸杞了吗？

谢岚将杯子里的水倒在电瓶上，关闭了所有用电设备。“等十分钟。”他说。

方如优“哦”了一声，忙将大衣递还给他：“麻烦你了。”

谢岚先从大衣口袋里取出手帕，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手后，才穿上外套。然后两人就干站着，他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方如优只好硬着头皮搭讪：“我今天去睿天面试了……”

谢岚“嗯”了一声。

“看在你帮我修车的分上，我就加入睿天助你一臂之力吧。”

谢岚被气乐了，他大概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转身就要走人。方如优连忙举手投降：“开玩笑的！你帮我修车，我绝不祸害你！应聘一事就此作罢。”

谢岚定定地看了她两眼后，抬腕看表：“十分钟了。”

然后他再次打火，只听咔咔声响，车子成功启动了。

方如优大喜：“多谢多谢！”

“尽快去4店。”谢岚丢下这句话后就走了。

方如优开车跟着他的特斯拉。

狂风漫天，天色昏黑，然而特斯拉的两只尾灯闪啊闪，映得前方的世界也仿佛开阔了起来。

“谢……岚……啊……”方如优把这两个字悠悠地吟了一遍，忽觉兴奋。

为男朋友挑选礼物这种事，虽然方若好是第一次做，但并不畏惧，毕竟，电影人从来是想多浪漫就能多浪漫。

方若好默默地准备了一段时间，刚好赶在十二月二十四日完成。

此时《滑冰少年》和《录取线》都已经开拍了一段时间，林随安每天在微信上跟她叫苦，多为天太冷了，冻出鼻炎了，盒饭送到就凉了，省民风剽悍，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被她一律无视。相比之下，许长安要省心太多，每天定时发送拍摄进度，条理无比清晰。

然后这一天中午，林随安发来一条全是惊叹号的微信。

方若好回了一个问号。

林随安发了一张图片过来，里面是十六个全副武装打扮成圣诞老人的人，排成一排站在贺源西面前，周围是乱糟糟的拍摄基地，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这十六个圣诞老人。

方若好连忙发送视频请求过去。林随安接了，把镜头对准了贺源西。

贺源西身上穿着破旧的羽绒服，松松垮垮的牛仔裤，头发凌乱，十分美貌被抹掉了五分，非常符合片中家境贫寒的邋遢少年形象。

此刻，他正皱着眉打量着圣诞老人们，其中一个圣诞老人催促他：“亲爱的孩子，选一个吧。”

贺源西突然扭头，看向林随安视频里的方若好：“你搞什么？”

方若好心知这大概就是颜苏给贺源西准备的圣诞礼物了，只好硬着头皮笑道：“惊喜！圣诞礼物！快选啊。”

贺源西沉默了几秒钟，走过去，指向催促他的那个圣诞老人：“就你吧。”

被指名的圣诞老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片：“给我一样黑色的衣饰，你才可以进行下一步。”

贺源西再次扭头瞪着视频里的方若好。方若好只好尬笑：“闯关游戏嘛，没玩过？”

林随安在一旁插话：“喂，你这样很影响我拍摄进……”话没说完，被方若好冷冷的目光瞪了回去。

贺源西想了想，突然伸手摘了林随安的帽子扔给圣诞老人：“下一步。”

林随安委屈：“喂，那是我的（巴黎著名制帽工坊）！”

这个圣诞老人退后了几步，其他十五个圣诞老人围住贺源西：“亲爱的孩子，再从我们中选一个吧。”

贺源西随手点了一个。该圣诞老人也从背包里摸出一张卡片：“向离你最近的女性说一句祝福的话，然后继续。”

贺源西皱眉，又回头瞪了方若好一眼。

方若好朝他做了个“加油呀”的手势。

贺源西走到离他最近的女性面前，那是一个群众演员，看穿着打扮是扮演滑冰队的女选手的，年纪很小，见他靠近，脸腾地红了起来。

“平安夜快乐。”贺源西说。

该群众演员结结巴巴地回：“你、你也快乐。”

贺源西不耐烦地回到圣诞老人面前，继续选人：“你。”

如此，接下去的圣诞老人分别提出了“向离你最近的男性说一句羡慕的话”“向穿红衣服的女性说一句赞美的话”“向穿黄衣服的女性说一句鼓励的话”“亲吻现场年纪最大的女性的手背”等一系列要求。

终于，所有的圣诞老人都轮完了。

贺源西已经忍耐到了极点，沉着脸问方若好：“这就是你送我的圣诞礼物？”

方若好无语。

就在这时，最开始说话的圣诞老人拍了拍手，示意所有圣诞老人放下背上鼓鼓囊囊的包袱，堆到贺源西面前，然后又取出一张卡片念道：“亲爱的孩子，现在你明白了吗？真正的快乐是赐予他人。这是我们帮你准备的礼物，去吧，分给大家吧。”

方若好扶额。坦白说，如果她不是该事件的当事人的话，估计会觉得这个节目安排很有意思。可现在，她都快被贺源西的目光杀死了。

贺源西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不知为何，明明很生气，最后却忍住了，蹲下身打开包袱，里面是一袋袋零食、暖宝宝和毛绒玩具。

他把东西一样样地分给在场的众人，每个人拿到礼物后都对他微笑道谢。他原本冻结的表情不知不觉一点点融化了。

最后东西分完了，贺源西回到镜头面前来，直勾勾地看着方若好。

方若好朝他微微一笑：“圣诞快乐。”

贺源西目光一闪，抬手按掉了结束键。

林随安急声道：“等等呀！我还有事要跟她说啊。”说罢捧着手机挪到一旁继续骚扰方若好。

贺源西低着头默默地出了会儿神，一个圣诞老人忽然走到他面前。

贺源西忍不住有点期待，就见该圣诞老人摘下胡子，朝他伸出了手：“哥们儿，给点打车钱让我们回去呗。这么冷的天，我们出来一趟也挺不容易的……”

贺源西一口血顿时堵在了胸口，半晌后，扔出两张大团结。

圣诞老人喜滋滋地接了，招呼其他圣诞老人一起走。

林随安正跟方若好说事呢，一扭头，顿时急了：“喂，我的帽子！帽子还我啊！”

其中一个圣诞老人哈哈笑着将团成一团的帽子扔了回来。贺源西一把接住，然后发现，帽子里有东西。

他打开帽子，里面放着一个打包得很精致的小小盒子。

贺源西又是期待又是狐疑地拆开盒子。盒子里是一个漂亮的许愿瓶，柔软的丝带里，静静地躺着一小块陨石碎片。

盒子底部还有张机打卡片，上面写着：“星星，只有在天上才闪亮。不要泯然于众，你值得更好的舞台。”

贺源西呼吸一窒，紧跟着，他的心急促地跳了起来。

晚七点，方若好端出最后一道甜品，坐到颜苏面前时，有些后悔。早知道颜苏的圣诞礼物如此有创意又励志，就不把这么珍贵的机会让给贺源西了。

收礼物的人，明明应该是自己才对。

颜苏看着桌上的沙拉、牛排、罗宋汤和提拉米苏，赞叹道：“原来你还会做西餐！”

“西餐比中餐好做多了。中餐手感不好时会失手。西餐只要一个好菜谱，严格按照温度、分量要求来操作就可以拿高分。”

“那我就开动了……”颜苏双手合十做了个答谢的动作。

方若好正在心中盘算何时给他礼物时，就听颜苏问：“小家伙对我的礼物反应如何？”

“为什么会安排让他发礼物？”

“照理说双子座不该有社交障碍，但那小家伙鼻孔朝天，想必也不会主动亲近同事们。所以给他安排一节社交课，教教他——要对同事友善。”

想到当时贺源西宛如被雷劈了的样子，方若好轻笑出声：“真有你的。”

“好了。想必你和他都对那份礼物还满意。”颜苏优雅地擦了擦嘴巴，看向她，“下面，是不是该犒赏功臣了？”

“好的。”方若好答应得很爽快，扭身从柜子里拖出两个大纸箱。

颜苏换上无比期待的表情，郑重其事地拆开箱子，然后看见里面是一箱子的——

笔！

三菱签字笔将他的眼神瞬间点缀得十分精彩。

颜苏僵了三秒钟后，抬起头说：“作为一个医生，我确实……最喜欢这个。”

“还有下面的箱子，不打开看看？”方若好忍笑。

颜苏便拆开了第二个箱子，里面是——

免洗手消毒凝胶！

“好吧，这也是医生们的最爱……”颜苏喃喃了一句，抬头冲她微笑，“你真是个务实的好姑娘。”

“我好像听出了某人心中的不满。”

“绝对没有。你如此拼命地向我证明自己宜室宜家，想当我的妻子，我很开心。”

方若好被逗乐了，从饭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份资料推到他面前。

“看看，求婚书都写好啦！”颜苏继续开玩笑，拿起来一看，却怔住了。

这是一份来自美国科罗拉多州博德市空间科学研究所的英文证书。

上面显示方若好注册了一颗白矮星，并为之命名“11241242星”。

“我觉得，这个时间对我们很有意义。那是我……爱上你的开始。”被手表铭记了十年的时间，再次在一颗恒星上得到了延续，“如果，我们一直在一起的话，每年的今天可以一起去看这颗星星。”

礼物，如果是为了铭记而存在的，那么，一颗恒星的名字，大概便是“铭记”的极致了。

方若好朝他凝眸一笑：“我觉得，我不但适合当妻子，也很适合当个浪漫的恋人。对不对……”最后一个字的尾音，缱绻地消失在了覆过来的唇齿中。

“我觉得我们应该再做一点浪漫的事……”颜苏一边说，一边将她抱了起来，向卧室走去。

方若好下意识地扣紧了他的手臂。

颜苏一边亲吻她，一边低低地笑：“别怕。”

才……才不是害怕！

身为成熟的都市女性，她对恋人的相处模式十分了解，终究是要到那一步的……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亲自体验是另一回事。

她有些神魂颠倒，又有些忐忑不安，情不自禁地蜷缩起了脚趾。

身体，被轻柔地放在了床上。颜苏脱掉外衫，再次覆上来亲吻她，像个老练而耐心的猎人，一点点地解除她竖起的篱墙，诱惑她走入陷阱。

呼吸交缠间，方若好忽然想到了贺豫那句“好好享受爱情即可”，然后便彻底放松了下来。

她开始迎合。

她的主动无疑令颜苏更为兴奋，他深深地吻住她，从温柔变得激烈。正在意乱情迷之际，突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方若好喘息着睁开眼睛，见他低骂了一句，在房间里各种张望，与此同时，一滴汗从他额头滑落，滴到了她的锁骨上。

方若好忽然明白过来，“扑哧”一笑。

颜苏顿时泄了气，又僵持了一会儿后，颓然地翻身躺在她的身旁。

方若好忍不住继续笑。

颜苏咬了她一口，闷闷地说：“你没诚意。”

“什么？”她笑。

“你诱惑我，却还不准备好……”最后两个字压在了舌底，含含糊糊。

方若好忍住笑，一本正经道：“我以为，这种东西应该男人准备。”

“我没想到会这么快……”颜苏说到这里，从侧面深深地凝视着她，“我觉得，你并没有完全准备好。”

方若好的心颤了一下。

对感情而言，她还是个初学者，并不知道如何才算时机纯熟，水到渠成。她觉得跟着对方的节奏走就好。有些意外的是，颜苏不像她想象的是个老手，好比今晚，如此良机，却不带着避孕套来。

她又觉好笑，又觉歉然，忍不住说：“楼下便利店二十四小时送货上门。”

“你确定？”颜苏露骨的目光在她身上巡回了一番，正当方若好悸颤时，他支起身来吻了吻她的额头，“算了，不想让人知道门牌号，对你影响不好。下次，下次我一定会好好准备的。”

说到这里，他想起一事，下床从墙角找到自己的衣服，从兜里掏出一物回来捧到她面前。

方若好惊讶：“这是？”

“礼尚往来。圣诞节快乐。”

方若好很是惊喜，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绿水鬼手表。

颜苏亲自为她将表戴上，两只手腕并在一起，赫然是一对情侣表：“你我正是红男绿女。”

方若好怔怔地看着红水鬼和绿水鬼并列在一起，不知为何，一时间，泪盈于睫。

颜苏伸出手，捧住她的脸：“傻瓜，哭什么？”

方若好一边流泪一边说：“我爱你。”

颜苏的手紧了紧，回了她一个无比温柔的吻。

他的声音在近在咫尺的距离里听起来格外低沉虔诚，宛若祷告——

“我是你的。像11241242星一样，永远永远是你的。”

wrrwr'ywy

话语如果伴上优美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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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树上鸟儿唱起了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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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就像你从电影里看到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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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梦成真的那刻就能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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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你，我无法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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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愿与你分离

——yrwy（yr《没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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