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雅瑜忍着心中泛起的酸意,温柔地理了下她耳边的发,笑着说:“头发乱了。”
江之涵有些不明所以,胡乱扒了两下头发,往浴室走去。杨雅瑜终于忍不住红了眼圈,慌忙捂着嘴呜咽出声,泪水从指缝中流出。
江正通从床头柜上抽了几张面纸给她:“快擦擦吧,当心让孩子看见。”
她接过纸巾快速擦了擦脸,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抑制住悲恸的的情绪。她现在脑子一片混乱,从医口中得知病情开始,她脑子就没有停过,从医院回家的这一路她想了很多事。想她这一生,从小到大的经历,想父母,想叶承志,最后想到了女儿。她其实不怕死,早在当年承志去的时候她就想一死了之,只是如今她走了小涵怎么办!
江正通见她如此,心里很不是滋味,像是被人用刀扎了心窝子,这个女子与自己生活了整整十七,但她的心中从来没忘记过那人。他埋怨过,痛心过,丧气过,但依然相信自己终有一日能够打动她的心,可惜他始终敌不过一个死人。
可如今她得了这样的病,到时撒手而去,或许也算是解脱了,而他将在遗憾与痛失中沉沦挣扎。
假期结束,江之涵重回校园的第一件事就是还瞿竣锋的钱,每一笔都算得清清楚楚。从他买的那条连衣裙到各类食物及生活用品,再到方修彦的医药费等等一系列费用她都做了明细清单,决不占他半点便宜!
不过思来想去,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看见,不然指不定又被好事者编成什么故事,所以她直接将他约到学校外面。
吃过午饭后,俩人在校门口碰头,一起走到了聚友茶楼,各自点了杯茶,江之涵顾不得品茶,迫不及待地从牛仔裤兜里掏出钱及清单,一股脑地塞给他。
瞿竣锋盯着她给的清单,不由拧紧了眉毛,脸色由晴转阴,口气不善:“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
“是啊,不然你以为呢?”她一脸莫名地瞪着他,他的表情好像她是来要债的!
他以为……她是想约自己出来玩,原来是自己异想天开,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笑了?
“我说了要你还了吗?”他握着手里的钱,回瞪着她。
这口气大的,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二世祖似的!她做了个深呼吸,忍着脾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有什么问题吗?”这些钱可是她小金库的五分之一,她取钱的时候那叫一个痛心疾首,这大少爷还不领情,真是不知好歹!
他上身不由往前倾:“我没有要修彦的钱,更不会要你的!”
“方修彦还你钱了?”
她不自觉蹙起了眉,他哪有那么多钱?从小到大,他的零用钱都少得可怜,而她手头向来比较宽裕,所以吃的用的她都会买两份,然后硬塞给他。如果他不要,她就吵他念他,用尽各种招术让他接受。
升入高中,他每月生活费一百块都没有,平时节省得她都看不下去,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他很多时候都只打白米饭,然后回宿舍就着咸菜吃,她原本不知道这些,还是有次在食堂遇见武松涛,听他说的。
她听了心里难受得紧,本来是想直接把自己的生活费分给他,但这样肯定会伤他的自尊心。人长大了,考虑的更多,难免束手束脚,再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胡搅蛮缠,只能想尽各种迂回的办法改善他的生活。
瞿竣锋灌了口茶,压下心头火:“他一早就拿了钱来还我,但钱不够,说分几个月还……我很生气,当场就问他有没把我当朋友。”
她忙追问:“他怎么说?”
“他说当然,就因为是朋友才不愿欠我。”瞿竣锋一边回想着早上的事,一边感叹:“他平时待人谦和有度,温文有礼,实则内心淡漠,跟谁也不会过份亲近,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可唯独对你……”他欲言又止,最终无言。
她无从反驳,这些年跟方修彦不是白相处的,他是什么性子她比谁都清楚。她认同瞿峻锋的说法,如此评论可说是非常中肯,但心里仍然是不舒服,她竟容不得任何人对方修彦说三道四。
“你的钱我不收。”他将钱推回她面前,语气不容置疑。
她掀了下眼皮,又将眼前的钞票推回去:“我最烦欠别人的!收不收是你的事,你实在不要也可以,随手一扔,准保有人抢着要!”她还真不耐烦跟他磨叽了,起身要走。
他抓着钱站起来,一把拉住她:“拿回去。”说着固执地往她手里塞。
她心中愠怒,就是不接,压低声音道:“说话就说话,别拉拉扯扯!”转眼扫视了一眼四周,茶楼里有人喝茶下棋,有人在嗑瓜子闲聊,眼下没人注意到她这一角,但如果再拉扯下去,就难保不会引人注目。
想到这点,她没有挣扎,反而笑着揶揄他:“你又想免费演一出好戏给人看吗?真不明白你怎么会有这种嗜好。”
闻言,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显然气得不轻,终是在她似笑非笑的目光中甩手而去。望着他的背影,她小小反醒了下,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刚才他离开时看她那眼神怪渗人的,似怒非怒,倒有几分受伤的意味。
天地良心,她完全不理解他在气什么?正如方修彦所说,正因为是朋友才不想让他看轻了去,三两块倒也罢了,一千多块对学生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
如果她借钱给别人,还怕别人不还呢!问人要吧又难以启齿,不问吧自己又吃亏……真是应了那句话,借钱的时候是大爷,讨债的时候是孙子!她这巴巴地给人送上,人家咋还愤怒了,是不是世道变得太快,她有些跟不上节奏啊?
她无奈地敲了敲脑袋,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懒得再探究他的异常,反正他的少爷脾气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她已经习惯他间歇性的莫名其妙。
眼见着他走远,她反倒不想走了,退坐回藤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开始饮茶。茶已经凉了,微有苦涩,味道不太好,茶叶也只是中等货色。她想来这儿的人大概图的都不是它的茶水,而是在尘世繁扰中图个安静与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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