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进来时的那声悲痛欲绝的哭喊,把我吓了一跳。他扑到炕边,浑身颤抖,那声音像是从心底最深处发出来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姥姥就拎着槽子糕回来了。她站在门口,脸色煞白,手里的蛋糕掉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喊着:“小姨!你给我起来!”
我从没见过姥姥这样,她像是疯了一般摇晃着太姥的身子。她的头发散乱,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嘴里不停地喊着:“你答应等我的,你答应等我的啊!”
小七在门口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不停地喊着太姥。二舅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试图拉住姥姥。姥爷在隔壁屋子里嚎啕,那声音沙哑而悲凉,像是要把这些年的痛苦都哭出来。
而我,只是呆呆地看着地上化掉的雪糕,和太姥永远闭上的眼睛。雪糕融化的水渍在地上蔓延,就像我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慢慢地,漫过了整个心房。
四周的哭声此起彼伏,但我的眼睛干涩得发疼,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姥姥扑在太姥的身上,嘶哑着喊出那声“妈”。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在场的人都不禁红了眼眶。我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喉咙发紧。
那一刻,我的心揪了起来。九年来,我从未听过姥姥这样称呼太姥。在我的记忆里,她们总是吵吵闹闹,姥姥心情好时叫太姥一声小姨,生气时更是直呼其名。每次太姥偏心我,姥姥总是一脸不耐烦,嘴里念叨着“又来添乱”。
“时儿,你太姥和姥姥的感情,不是你能理解的。”二舅站在我身边,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轻声说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压抑着什么。
我抬头看向二舅,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姥姥身上。“那时候姥姥才七岁,赶上了战乱,和太姥相依为命。后来文革时期,她们又一起被批斗、游街。”二舅顿了顿,“那些年,要不是太姥护着,你姥姥早就...”
他的话没说完,但我听懂了。院子里挤满了人,有人在哭,有人在叹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我被推着跪下,又被催着磕头,浑浑噩噩地跟着人群走动。膝盖磕在地上生疼,但我却感觉不到痛。
“这焦家的时儿,怎么一点眼泪都没有?”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
“可不是,太太平常最疼她了,天天让我给她带糖葫芦,现在人走了,她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我听着周围人的议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干燥的脸。记忆中太姥总是笑眯眯的,经常给我带好吃的。她最爱给我讲李狗子的故事,说李狗子是个调皮的孩子,总是惹祸,但心地善良。
为什么要哭呢?太姥不是去享福了吗?
大哥蹲在棺材旁画彩头,见我发呆,轻声提醒:“时儿,这次可别说有声音了。”他的手很稳,一笔一画都格外认真。
“没事的,太姥睡得可香了。”我扯出一个笑容,但嘴角却有些发抖。
大哥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继续手中的活计。
夜里,炕上格外空荡。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太姥平时都睡在这个位置,现在只剩下一片冰凉。我抱着小人书问姥姥:“太姥不能晚点去享福吗?以后谁给我讲李狗子的故事?”
姥姥背过身去,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哽咽:“以后...以后姥姥给你讲。”
我知道姥姥在哭,但我不敢说话。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外面的风声呜咽着,像是在诉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院子里就开始忙活。大人们来来往往,有的在搭棚子,有的在准备祭品。我躲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忙碌。
“时儿,过来帮忙。”大舅招呼我。我连忙跑过去,帮着整理纸钱。纸钱堆得很高,风一吹就哗哗作响。
“这些都是给太姥的?”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