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别了,亲爱的米小粟(1 / 2)

1

那天,是米小粟生日,莫东方原本想借这机会和她修好,早早把孩子送到了戴玉兰家,订了饭店,还买了礼物,说下班后去接米小粟。

米小粟说不用了,她早就和姐姐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

莫东方很生气,就打电话问米小樱,是不是这样。米小樱说是的,她也劝过米小粟,可她听不进去,谁都拿他没办法。

其实是杜天河想给米小粟过生日。

米小粟怕莫东方起疑心,就撒谎说和米小樱在一起,米小樱本不想去,却又知道莫东方最近疑神疑鬼的,怕米小粟说了和自己在一起,莫东方会跑家里去看看,如果她在家的话,就露陷了,只好去给他们当这电灯泡了。为了不让米小樱多跑路,杜天河特意把饭店订在了米小樱学校对面的麦岛。

那时候,麦岛还属郊区乡下,虽还没开发,可随着城市逐渐东移,已相当繁华,沿香港东路两侧,是村民自己盖的两到三层小楼,装修漂亮,大多开成了饭馆,主打菜系是刚上岸的原生态海鲜,但凡对吃有点讲究的人,请客都会选择麦岛,虽然价格不菲,但海鲜新鲜,也有面子。

怕遇见熟人,杜天河特意选了个不靠马路的饭店,在二楼订了包间。

为了给两人多点时间和空间,米小樱快八点了才去。杜天河和米小粟眼睛红红的,肯定是哭过了,就唏嘘了半天,都快十点了,米小樱说不早了,该回家了。杜天河要送两人回家,米小樱说莫东方疑心很重,盯得也紧,没这必要。

米小粟也坚持不用。杜天河就跟米小樱说:我送你没事吧?

米小樱家在老城区,离麦岛三十多公里,没直达公交,十点多了一个人往家走确实麻烦,米小樱就说可以。杜天河让她先在酒店等会,他去送米小粟打出租。

麦岛的街灯不多,黑暗中,杜天河握着米小粟的手。米小粟低着头,无声地落泪,把杜天河的心掉得碎碎的,好半天才来了一辆出租车,杜天河拉开车门,看米小粟上车,目送车子钻进看不到边的夜里。

杜天河是送米小樱回家路上出的事。

当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北方城市的青岛,街上几乎看不见人影,车子也好半天才过一辆,米小樱担心自己回去太晚了,张晋艇会生气,就催杜天河快点。

杜天河就狠踩了一下油门。

他们是在辛家庄出事的,那一带正在大搞基础建设,一到晚上,满载的土渣车轰鸣着往外跑。

在一个丁字路口,杜天河的车和突然驶出的土渣车迎面相撞……

杜天河只记得米小樱尖叫了一声,车子打了几个滚,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他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全身打满了石膏,头上也缠满了纱布,又闷又黑,什么也看不见,他想说话,可发出的只有呜噜呜噜的声音。

然后,他就听见开门的声音、人往这边跑的声音、母亲哭着喊他名字的声音。

他知道自己还活着,想扯下挡住眼睛的东西看看自己究竟是在哪里,手却动不了,就急得不行,试着动身体其它的部位,也动不了。感觉全身就像被注射了麻醉,关在了一个壳子里,与世隔绝了。他绝望地大喊,却只能发出含混的啊啊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了张晋艇的愤怒咆哮,被人撕扯着,忽近忽远。他才想起来,米小樱坐在副驾驶位置,好像没系安全带,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是否活着,心里就急得要命,却又问不出话,正五内俱焚着,就听母亲哀求张晋艇:不能,我家天河我知道,他要是那种人,这些年得多少姑娘父母找门上来算账,不是,肯定不是……

张晋艇压根就没听进去,咆哮着说他不听这些,铁的事实摆在那儿!原先他还敬杜天河是条汉子,没想到他如此猥琐不堪!

赵桂荣还在这这那那地不成句地说着,但他明显能听出来理亏气短的滋味,正困惑的时候,就听张晋艇咆哮,让赵桂荣给他个解释,杜天河努力想听清他到底要让母亲解释什么,声音却越去越远了,他急得不行,又动不了,只能在无尽黑暗的禁锢中,心急如焚。

2

是的,当交警从路边绿化带中找到昏迷的米小樱时,他们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一起因为在驾驶过程中行为不检点才造成的车祸。

渣土车司机也说,事发前,他看见杜天河的车子,像喝醉了酒一样在路上摇摇晃晃地向他撞来。

杜沧海:说不可能,杜天河不是这样的人!

但是,没人能解释为什么米小樱会赤裸着下半身躺在绿化带里。

米小樱摔断了一条腿,腰椎骨折,交警在绿化带中找到她时,她就已昏迷了,但没有生命危险,送医院后直接进了手术室,做了三个小时的手术,送到病房没多久就醒了。

出车祸时,她恍恍惚惚记得,车子被渣土车顶得在马路上翻了好几个跟头,自己被一股强大的惯性给撕出了车窗,是的,她能准确地感受到那种力量,是撕扯着,把她拉出了车窗,落地时她腰和一条腿狠狠砸在了道边石上,然后,在一阵钻心的痛疼中她失去了知觉。

米小樱张望着雪白的病房,看见了米小飞,就气息虚弱地叫了声哥。

米小飞说:醒了?

他声音有点冷,心事重重地看着她,好像很生气,但又隐忍不发的样子。

米小樱想,大概是因为车祸,是她和杜天河一起发生的吧。还庆幸地想,幸亏出车祸的是自己而不是米小粟,要不然,她和杜天河的事肯定就暴露了,说不准杜天河就会因为破坏军婚而被拘留。

正这么想着,张晋艇从外面进来了,身上带着浓重的烟味,黑着脸,很愤怒,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忍着,按捺着、不让自己砸烂这世界。

她艰难地微微笑了一下,说:对不起啊,老张,我跟你撒谎了。

下班前,她给张晋艇打电话说不回家吃饭了,因为今天是米小粟生日,因为正和莫东方闹离婚,她心里很苦闷,想和她说说话。张晋艇也没多想,就说去吧,只是让她早点回来,因为孩子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如果回来的早,还可以给他辅导辅导功课。

但她不知道自己被找到的时候赤裸着下体,甚至,他们找遍了事发现场也没找到裙子和内裤,更不知道严重疲劳驾驶的渣土车司机为了推卸责任而撒了谎,人们的猜测和渣土车司机的谎言,相互印证,已把她和杜天河的关系推向了肮脏不堪的境地。

张晋艇看着她,半天没接她的话。米小樱以为她还在为自己撒谎而生气,就虚弱地笑笑。张晋艇却突然爆炸似地说了一句话:你好好养着吧,等你出了院,我们离婚!

米小樱急了,说:我都跟你道歉了,我没说和杜天河一起吃饭,是怕你又嫌我多事。

她本想把事实真相盘托而出,可又怕她一坦白,米小粟和杜天河的婚外情就暴露无遗,更何况张晋艇一直反对她搀和米小粟和杜天河的事,就忍了忍,没说。

张晋艇额头上青筋暴起,只是恨恨地瞪着天瞪着地。米小樱一肚子冤枉没地说,让他弄得惶惶的。米小樱伤成这样,张晋艇还不依不饶地大发雷霆,这要搁以往,米小飞早火了,但今天没有,本着息事宁人,他推着张晋艇往走廊里去,边走边说:晋艇,小樱伤成这样,不是说狠话的时候。

米小樱也委屈,不就瞒着他搀和杜天河和米小粟的感情纠葛搀和出事来了嘛,至于闹到离婚这步了?就赌气地喊了声哥。

米小飞回头看看她,还是跟张晋艇出去了,好半天才回来,站在床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你……咳!

好像有些话,羞于出口。

米小樱说:我怎么了?哥,你说啊。

米小飞捶了床沿一下,说:这个杜天河,他简直就是我们家的灾星!

话音刚落,米小粟进来了,两眼肿通红。她望着米小樱,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哽咽地得几乎都直不起身子,说:姐,我不信。

米小樱就更云里雾里了,说:你们这到底是哪儿跟哪儿?都把我弄糊涂了。

米小粟还是哭着说:我不信,你和天河不是那样的人。

米小樱说:哪样的人?

米小粟说:他们说天河打着追我的幌子和和你好。

米小樱满脑子都是打雷声,说:小粟你说什么?你再跟我说一遍。

外界风起云涌的传言,米小粟就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大意是杜天河当年和米小粟好,也是因为看上了米小樱,奈何米小樱已婚,但杜天河还是坚持和米小粟谈恋爱,原因是只有这样才会有机会、也方便见米小樱,最后杜天河主动和米家翻脸,就是因为知道娶米小樱无望而决定绝尘而去的手段,但这么多年他一直忘不了米小樱,所以才一直单身,直到后来又和米小樱联系上,却还是拿着米小粟当幌子,把米小粟骗惨了,米小粟当了真,回家跟丈夫离婚,直到昨天夜里,杜天河在车里和米小樱调情调出了车祸,才掀开了这一真相……

米小樱听得像听天方夜谭,突然明白了张晋艇为什么会愤怒成即将爆炸的包公,就问米小粟:这也太传奇了吧?小粟,你信吗?

米小粟哭着说:姐,他们发现你的时候,你下半身没穿衣服。

米小樱瞠目结舌,喃喃说:不会吧?

米小飞也痛心疾首,说:都这样了,你要说你俩没事?谁信?!

米小粟说:我信。

米小飞突然火了,吼道:十几年前你就信他是这辈子唯一能给你幸福的男人,可事实呢?他完全可以娶你,给你想要的幸福,可是,是他自己放弃了!都现在了,你还袒护他!

3

随着杜天河和米小樱出事,关于杜天河、米小粟、米小樱的故事,坊间流传了无数个版本,就像一千个人读《王子复仇记》就有一千个不一样的哈姆雷特,每个人口中都有一个自己解读的杜天河,虽然杜天河和米小樱身受重伤,但在满街汹涌的谣传里,最惨的是米小粟;最痛苦的是张晋艇,最无辜的是莫东方。

人们认为,张晋艇的痛苦来自于:这么多年以来,他生活在天衣无缝的谎言里。莫东方的无辜在于:他的妻子心里一直装着别人,但这个别人是个骗局。大家都觉得,只要米小粟迷途知返,他们就可以像被万恶的生活骗苦了的熊孩子一样,抱头痛哭一场,重新开始他们新的人生航程。

可是,米小粟让大家失望了,她不承认自己被骗了。她像疯狂而又固执的唐吉可德,孤军奋战,挑战舆论的风车,并试图扭转它的方向,证明:米小樱是无辜的,杜天河和她米小粟的感情是真挚的。

但她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弱了,微弱到了这声音还没有发出去,就被风卷回来,啪啪地抽在她脸上。

杜天河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一周,被推出来的当天,眼上的纱布也拆掉了,他看见了憔悴得不像样的老父老母以及心急如焚的杜沧海。

一看到他的脸,赵桂荣就哭了。因为杜天河毁容了,他眼睛周围缝得就像在拼凑一块支离破碎的布,完全是靠针和线勾连在一起的,眼睛往下,脸上一个血痂一个血痂的,是碎了的前挡风玻璃扎到肉里去了,医生用镊子和钳子一块一块地挖出来了,以至于他的脸看上去千疮百孔,狰狞得好像被人拿着当足球踢了不下十场。

赵桂荣哭够了他的脸,就说:天河啊,你怎么能干出这么没廉耻的事来?

杜天河还以为母亲说的是他和米小粟的事,就说:妈,我欠了小粟的,得还她。

赵桂荣说:我要是小粟,我都恨不能一头撞死算了!

杜天河想笑,可嘴角一动,脸上就一阵剧痛,好像刚结痂的伤口又要被撕开,没笑成,就别扭地歪了歪嘴角,觉得母亲肯定是认为他做了米小粟婚姻的第三者,拆散了她的婚姻,很不道德,他想说妈,你观念陈旧得太迂腐了,还停留在一百年前。看看母亲满眼的痛心疾首,就知道说了无益,人的认知,是很难改变的,尤其老了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