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兴十四年,立夏。
“四小姐,不好了,李琰将军阵亡了!”程诺一脸焦灼地径直闯入了明安的书房,急怒之下连在门口等着通传的规矩都忘记了。
明安正和韩晏打趣闲聊,听到程诺的话,两人脸色都变了,而追着程诺进来的绿柳也没再去阻止他的失礼,静静退下。
明安和韩晏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都满是惊诧。
去年八月,李德定下毒计,夺回了被柔然占领两年之久的襄城。
之后,柔然就退居到了燕城,大概在襄城一战中损失确实巨大,因此他们一改往日的强势,不再主动挑起战争,反而蛰伏下来休养生息。
而李德却没有趁势拿下燕城的能力,只能率军勉强固守在襄城。
他当初以越州军中的将士为诱饵,不分敌我地射杀,柔然固然伤亡惨重,但越州军的损失也不遑多让,更为严重的影响是,越州军的士气大受打击。
种种原因之下,双方陷入了僵持。
但是皇上限令李德一年之内必须收复燕城,因此今年开春以后,越州军试探着攻打过几次燕城,只是都无功而返。
越州发生了什么事?李琰怎么会突然阵亡?
“具体怎么回事?”明安冷声询问道。
程诺紧皱着眉头,满是惋惜地叹道:“我们留在越州的人传信过来,李琰将军奉命率三千轻骑兵从侧后方突袭燕城的柔然士兵。
“但是接应他们的人没有及时赶到,以至于李琰将军率领的队伍反被柔然包围,最后全部牺牲。”
明安垂眸沉思片刻:“去接应的是何人,为什么没有到?”
程诺咬牙切齿道:“去接应的何丁乃是李德手下的一员心腹悍将,他事后给出的解释说,是因为在途中受到敌人突袭,所以无法按照约定的时辰前去接应。”
“他说的属实?”明安问道。
“应该是属实的,我们的人事后查探过,在接应的线路上确实看到过交战的痕迹。”
“李德对此有何说法?”明安垂眸沉思道。
“李德当众称何丁的事情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突发情况,而且如今越州是用人之际,所以就罚俸一年以示惩戒,”程诺紧紧攥着拳头,不满道,“这样不痛不痒的惩罚他也好意思说出口。”
明安轻叹一口气,当日是她一力促成了李琰去边城的事情。
柔然来势汹汹且兵士凶悍,而且还有李德在,内忧外患之下,她知道李琰前去是极为凶险的,没想到最终果然丢了性命。
明安长叹一口气,心中很不好受。
韩晏看到明安哀戚的神色,就知道她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了,轻声安慰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每一个将士都有的准备,这是来犯的敌人的错,是面对强敌还在内斗的人的错,你无须自责的。”
明安心中微暖,这个人总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点了点头,叹道:“征战沙场的人死在敌人手上也就罢了,背后的冷箭未免太过于让人心意难平。”
程诺听到这话,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边境安危当前,程家人的血海深仇不得不暂时放在一边,只是程家人的隐忍却没有得到回报。
明安略一思索,问道:“越州现在的情形如何?”
“李琰将军虽然战死,但是也重创了柔然,他们目前仍然龟缩在燕城中,没有任何动静。”
“越州军呢?”明安追问道。
程诺不由感慨,他虽然不懂兵法,可自小在将军府长大,耳濡目染了许多,也知道现在越州情势很是不妙。
上一次李德为了夺取襄城,其狠毒的计策使得越州军军心动荡,虽然事后皇上下诏安抚,但是效果甚微。
战场之上本就危机四伏,现在连同伴都无法信任,再多的钱财也比不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啊。
如今李琰将军又出了事,越州军军心愈发不稳。
程诺苦着脸道:“听说越州军中人人自危,不过李德强力镇压,倒也没有出现什么大事。”
“不安抚人心,还在一味镇压,早晚有一天会爆发更大的动乱,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明安眉头微蹙,很是担忧。
程诺苦笑一声,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对了,护送李琰将军棺椁的队伍应该这几天就到建康了。”
明安怔了一下,低声说道:“你及时探听着,等到那日我们去城门口送送他吧。”
“是,我这就吩咐人去仔细盯着。”
五日之后,护送李琰棺椁的队伍终于到了建康。
明安一行人到的时候,城门内外已经聚集了一些闻风而来的百姓,大家议论纷纷,只知道逝去的是一位抵御柔然的将军。
明安看着护送的队伍由远及近,然后从眼前经过。
守在路旁的百姓、商贩以及过往的行人都驻足片刻,默默看着队伍,目送这位英雄进城。
皇上追封了李琰为骠骑将军,赐了将军府,因为李琰没有子嗣留下,皇上还允准李家从宗族中过继一人,为李琰送殡,并特命百官前去祭奠。
李琰战死,皇上收到的情报更加详尽,自然能看出其中的不妥,他心中的愤懑无处发泄。
李德那个老匹夫太过猖狂,大敌当前,他居然敢再一再二地谋害同僚。
只是李琰死了,如今越州的守备更加依赖李德,他暂时还动不得那个人。
他原本是想,待给李德的一年期满以后,就光明正大地替换了他,大概李德是猜到了什么,所以才会直接下手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