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积微成政 荀子警示打开一片新天地(2 / 2)

“丞相何出此言!”李斯也红脸了。

嬴政笑了:“自知之明,好事。然目下丞相王绾最宜,无须礼让。”

“君上明断!”李斯长吁一声。

“君上,臣忝居高位,终究不安矣!”王绾面有愧色地摇着头。

年轻秦王慨然拍案:“重臣高位,既在才具,又在情势,丞相何须不安也!目下之要,需我等君臣合力共济,同心谋事,一统天下,止息兵戈,职爵之分何足道哉!”

“正是!职爵之分,只在做事便捷。”李斯坦然呼应了秦王。

“好!此话撂过。臣定依先生清单铺排,全力督导。”王绾坦然笑了。

那日,君臣三人将所有事项都做了备细分工,其中要害事项一一落实到最佳人选。落到嬴政头上的只有一件大事,此事非秦王出面无从着手。嬴政目下所看的公文,恰恰是这件棘手的事情。

“小高子,羽阳宫之事如何了?”嬴政突然抬起头。

“好好好,好了。”看着秦王罕见的舒畅面容,赵高惶恐不知所措了。

和煦的春日,秦王西来羽阳宫会见王族元老大臣了。

王族元老们匆匆赶到大殿,秦王却没有临殿会事。羽阳宫总管老内侍宣读了一道王书:秦王进入沐浴斋戒,着所有与祭者从即日开始,沐浴斋戒三日,而后行西畤郊祀大礼,祈祷白帝护佑秦国。王书读罢,老臣们一片肃然,异口同声地奉书领命。目下朝野无人不知,这个年轻的秦王日日勤政惜时如命,能三日沐浴斋戒脱开政事,实在破天荒也。秦王如此看重郊祀大典,王族臣子夫复何言?

三日之后,曙色未显,队队车马仪仗辚辚开赴西畤。

太阳高高升起的辰时,郊祀大典圆满成礼。所有与祭者都分得了一份祭肉,无不感慨唏嘘。依照郊祀礼仪,与祭君臣三百余人,各自肃立在原有的祭祀位置,虔诚地吃完各自分得的祭肉,祭礼方算圆满告结。这日也是一样,吃完具有神性的祭肉,盛大的车马仪仗轰隆隆开回了羽阳宫。将到宫门,与祭元老们接到王书:歇息两个时辰,午后赴殿,秦王会事。

午后的庭院春阳和煦。秦王说大殿阴冷,不利老人,不妨到庭院晒着太阳说话。元老们分外高兴,纷纷来到庭院,各自找一处背风旮旯舒坦地坐了下来。年轻秦王也在池畔一方大石坐了下来,看看这个问问那个,一时还没说到正事。谁知一到太阳地不打紧,不消片刻,几个老人在暖和的阳光下眯起老眼扯起了鼾声。更有许多老臣,急匆匆站起离开,片刻归来又急匆匆离开,额头汗水脸色苍白呼哧呼哧大喘不息。嬴政眼见不对,一边询问究竟何事,一边紧急召来太医巡视。三位老太医巡视一圈,回禀说没有大事,瞌睡者是不经连日斋戒今日奔波,体子发虚的老态;来去匆匆者,是吃了祭肉克化不动,内急;服得三两服汤药再调养几日,当无大事。

“王叔,我吃祭肉最多,如何没事?”嬴政声音大得人人都能听清楚。

“王叔能与你比?”做大田丞的元老气喘吁吁摇手,“你虎狼后生也,我等花甲老朽也。那祭肉,都是肥厚正肉,大块冷吃,倒退十年没事。今日不行也……”

“是也是也,不行了。”周遭一片纷纷呼应。

“三日斋戒,腹内空虚。突遇祭肉来袭,定然内急。”

国尉丞的兵法解说,引来一片无奈地咳嗽喷嚏带出鼻涕的苦笑。年轻秦王强忍着笑意站起,拱手巡视着四周高声道:“此乃嬴政思虑不周,致使诸位尊长受累。嬴政之过,定然弥补。太医方才说过,诸位尊长需要调养,始能恢复。嬴政以为,羽阳宫乃形胜之地,诸位不妨在此多住几日,一则缅怀先祖功业,二则游览形胜,三则调养元气。诸位尊长以为如何?”

“君上,只是,只是国事丢弃不得也!”大田丞勉力高声一句。

一元老伸展腰身一个激灵:“噫!老夫如何梦见周公也。”

在元老们一片难堪的笑声中,嬴政正色道:“诸位尊长与闻国事之心可嘉。本王之意,诸位尊长集居羽阳宫,亦可与闻国事。实施法程,由老驷车庶长宣示。”

一辆座榻两轮车推了出来,一直没露面的老嬴贲点着竹杖说话了:“诸位都是王族子孙,该将秦国功业放在心头。掌家日久,尚知家事传于后生。在座诸位,还有执掌家族事务的吗?没有!因由何在?年高无力,老迈低能。家事尚且明白,国事如何糊涂?说到底,公心不足,奉公尚差。今次郊祀,三日斋戒、一顿祭肉、片刻春阳,诸位便老态尽显,谈何昼夜轮值,连番奔波?老夫之意,该当全数退隐,老夫也一样!奈何秦王敬老敬贤,着意留诸位与闻国事参酌谋划,老夫方谋划出一个法程,诸位听听。”

“愿闻老庶长谋划。”元老们一片呼应。

驷车庶长署的府丞展开竹简,备细陈述了元老与闻国事之法。法程是三个环节:其一,驷车庶长府会同王室长史署,每旬日向羽阳宫送来一车公文副本,供元老们明白国政大要。其二,元老们可据国事情势论争筹划,每有建言,交羽阳宫总管内侍快马禀报咸阳王室。其三,建言良策若被采纳,视同军功,建言者照样晋升爵位。

老嬴贲一点竹杖:“诸位既能建言立功,又可怡养天年,如何?”

元老们异口同声地说:“没有异议。”之后一阵默然,老臣们似乎有某种预感,又相继提出了几个实实在在的心事。一是咸阳家人可否搬来同住?嬴政笑答,诸位家人尽可一并搬来,羽阳宫不够还可拓展。二是老臣若念咸阳,能否还国小住?嬴政笑答,所有王族老臣在咸阳的府邸,都长久保留,谁想还国,随时可回可居。三是日后若无建言之功,爵位禄米是否便没了?嬴政笑答,诸位既往之功不能抹杀,且日后依然谋国,无非虚职而已;元老原本爵位禄俸依旧,若有建言新功业,仍依大秦律法论功晋爵。如此这般一一明定,元老们再也没有话说了。全场默然良久,白发苍苍的一群王子王孙忽然都哽咽了,涕泣念叨最多的一句话是,只要能为秦国效力,挂冠去职怕个鸟。

了结此事的当晚,年轻的秦王大宴元老。

正在酒酣耳热之际,咸阳快马传车飞到,李斯密书急报:关外秦军开始大举攻赵,国尉蒙武已经亲自赶赴函谷关坐镇粮草。嬴政接报没有片刻犹豫,留下驷车庶长老嬴贲善后,自己连夜赶回了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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