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子赵政第一次进入立储视野(2 / 2)

“法度森严,甚法度?国法,私下规矩?”

“都有。都严。”

“公子最烦甚等事体?”

“最烦人照拂。老骂我跑得太勤,一只小狗。”

“呵呵,公子最喜好何等事体?”

“读书骑射。整日只这两件事。噢,睡觉不算。”

“公子没有老师?”

“没。外公教识字,公子四岁时已识得五七百字,从此自读自修。”

“噢?那你也识得许多字了?”

“小高子不行。识得百字不到。”

“公子教你学字吗?”

“公子骂我笨,令狐大姑教我。”

“太子傅府可有先生来给公子讲书?”

“有过三回,都教公子问得张口结舌。后来,再没人来了。”

“小兄弟读书吗?”

“没人教,读不懂。公子只教我背诵秦法,说先不犯法才能立身。”

边说边走边看,王绾终于在东跨院选择了一间大砖房。东跨院,其实就是一大片石条圈起来的一片草地,足足三五十亩大,南北两边各有一排六开间房屋。王绾选了北边最东边一间空屋。其余各间,或多或少都摆满了兵器架。尽管机灵可人的小赵高说,都可以腾出来住人,王绾还是选了一间现成空屋。小赵高说,这座庄院原本是一家山农的林屋,公子回秦后不想住在王城,整日出咸阳南门进山跑马骑射;后来自己与山农成交,用二十金买下了这片空庄;再后来,公子好容易请准父母,搬了出来,才有了王后派来的令狐大姑与三个可人的小侍女;偏公子只留下令狐大姑,其余都支了回去;这里原本没有石墙,去岁秋季秦王与王后来了一回,硬是给庄园修了一圈石墙,否则便要公子搬回王城;没奈何,公子才不吱声了。

“王城没给山下驻兵?”

“不知道。当真有,可了不得,公子准定发怒。”

一番转悠之后,收拾住屋,妥当之后,已是晚汤时分。老秦人将晚饭叫作晚汤,本意大约是白日吃干饭晚来节俭喝稀汤。小赵高送饭时说,庄院晚汤从来是分食,给公子送进书房,他与令狐大姑自便;大姑说,先生例照公子,他便送来了。王绾笑说午间咥得太扎实,晚汤用不了这么多,不若同汤便了。小赵高摇摇头,说他从来不晚食。王绾问为甚,小赵高却岔开了话题,说若是先生汤后要去公子书房,他去拿风灯,借势跑开了。片刻风灯来到,王绾将一小碗藿菜羹堪堪喝罢,跟着小赵高来到正院。

“公子书房如何不在东厢?”

王绾颇是不解。依着寻常规矩,主人书房纵然不在北面正房,亦当在东面向阳一厢,如何赵政的书房竟在承受西晒的西厢房?从东厢灯火动静看,那里分明是厨屋与两仆居所。

“公子非得如此。说厨下劳累,早起晚睡,正当消受朝阳之光。他五更晨练,天亮跑马,人又不在书房,要阳光作甚?令狐大姑拗不过公子,只好如此。”

“公子体恤之心也。”

“那是!公子敬贤爱下,令狐大姑说的。”

“呵呵,那还为难国府老师?”

“嘘!”小赵高开心而神秘地一笑,“遇得无能自负者,公子厉害也。”说话间已到西厢门前,轻手轻脚上前轻轻叩门。

“在下王绾,请见公子。”王绾肃然一躬。

“领先生进来,南间。”屋内一声清亮的回答。

西厢是六开间青砖大房。王绾一打量,知是一明两暗三分格局:南间是真正书房,中厅会客,北间起居。上得四级宽大石阶,推开厚重木门,迎面三步处一道完全遮挡门外视线的红木大屏,大屏两端与两扇内开大门形成了仅容一人通过的两个道口。绕过南边道口,借着风灯光亮,王绾顿时惊讶不已——中间三面墙完全挤满了高大的木架,一卷卷竹简码得整齐有序,满荡荡无一格虚空;中间一张书案,案后一方白玉镌刻着一个斗大的黑字——灋。

王绾正在愣怔,少年已经走出了南间:“先生看书也。这间是法令典籍。来,顺便北间。”小赵高已点起了四盏铜人灯,北间顿时一片大亮。也是满荡荡书架竹简,中间书案与厚厚地毡上还摊着十几卷展开的竹简,直是无处不书。

“这是诸子间,只可惜还没有收齐荀子近作。”

“荀子乃当世之新学,公子也留神到了?”王绾大为惊讶。

“荀子法儒兼备,文理清新奇崛,真大家也!”

“公子在南间起居?”

“走,去南间。”少年笑了。

走进南间,王绾良久默然。这里是“国是”两个大字。少年说,这里的所有书卷都是从王城典籍库借来的国府文告与大臣上书副本,每三月一借一还,今日他正在读国府的赦将王书。“此书高明。借穆公之例,赦败军之将,避成法,安国家。从权机变,虽千古堪称典范也!”少年拿起案上摊开的竹简笑着。

“公子如此气象,在下景仰之至。”

“笑谈笑谈。”少年哈哈大笑,“消磨时光也算气象,先生趣话也。”

“如此消磨时光,亘古奇观也。”

“先生也!”少年慨然一叹皱眉摇头,“你说我是甚病?一日歇息得两个时辰,再要卧榻则辗转反侧,左右起来做事,才有精神。偏又无事可做,只有骑射读书。只这两件事,我下得功夫,还不觉累人。也只这两件事,我用了王子身份。否则,哪里去搜齐天下典籍?哪里去搜齐天下兵刃?你说,这是病吗?”

“病非病,只怕上天也不明白。”王绾不无诙谐。

“先生多趣话。”少年一笑拿过一卷,“来,请先生断断此书。”

这一夜,评书断句海阔天空,两人在书房直说到五更鸡鸣。料峭春风掠过山谷,少年赵政送走王绾,又独自晨练去了。王绾感奋不能自已,漫步山冈遥望咸阳灯火,无法平息翻翻滚滚的思绪。

旬日之后,吕不韦接到了王绾书简。

王绾只寥寥两句:“公子才略,可经任何考校。丞相放手毋忧矣!”王绾做事扎实,秉性厚重且不失棱角,素来不轻易臧否人物,吕不韦没有不相信的道理。然兹事体大,王绾断语如此之高,吕不韦也不能没有疑惑。毕竟,这位来自赵国的王子,自己只见过三两次,话都没说得几句,实在是不甚了了。思忖一番,吕不韦立即以行人署旧事未了名义,派一书吏将王绾紧急召回。密谈一个时辰,吕不韦方才定下了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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