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秦国战车隆隆启动(2 / 2)

第三路,骑兵主将王陵率铁骑五万出河内,攻克韩国通向上党的唯一要塞野王。白起对此路要点的申明是:野王之要不在战,在守。大军驻定,立即修筑长期囤粮之大型仓廪,并同时拓宽野王北进上党、南下大河之官道,以备粮草辎重源源输送。王陵此时已经是五大夫爵位的大将,与蒙骜同爵,爵位仅仅次于王龁。由于王陵机敏干练,白起便选定王陵来担当这兼具军民事务的重任。

第四路,大将蒙骜秘密统筹后续兵马源源开进。蒙骜此时已是军中老将,非但资望深重,更是难得的稳健缜密,只要没有大仗恶仗,白起不在军中时历来都是蒙骜主持中军。统筹后续兵马事,可谓千头万绪。最大难点在两处:一是隐秘有序地输送蓝田大营全部的大型攻坚器械;二是不断将各郡县输送来的初训新兵编排成军,且要再度严酷训练三月,尔后随时听命开进河内。全军大将,舍蒙骜无人担得此等烦琐重任。

第五路,国尉司马梗坐镇函谷关,督运粮草辎重。

这个司马梗,是秦惠王时名将司马错的长子,稳健清醒有如乃父,疆场征战胆识却稍逊了一筹。三年前,司马梗奉乃父遗命入秦,秦昭王征询白起考语之后,命司马梗做了国尉,处置军政而不职司战场。这次,白起对司马梗的军令是:“一年之内,车不绝道,河不断舟,国中仓廪军粮悉数输送野王。”司马梗不禁大为惊讶:“《孙子》云: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秸秆一石,当吾二十石。武安君纵不能全然食敌,亦当视战场情势而囤粮也。举国军粮巨额无计,如山堆于险地,若战事早完,岂非暴殄天物?”白起罕见地大笑起来:“两百余年过去,孙子此话,尚被你这名将之后奉为圭臬,诚可笑也。春秋小邦林立,百里之内必有仓廪,破军杀将而夺敌军粮,自可快如飓风。今日天下七大战国,河内唯有一座魏国敖仓,毁敌粮仓可也,断敌粮道可也,你如何夺敌之粮?纵能夺得些许,数十万大军如何足食?”白起骤然敛去笑容,“秦赵大战,乃是举国大决。战场一旦拉开,必将是旷古未见之惨烈,不做举国死战之备安有胜道?现存举国军粮犹恐不足,谈何暴殄天物。”司马梗悚然警悟,一个长躬道:“武安君气吞山河,谨受教也。”

诸路大军启动,白起立即返回咸阳,向秦昭王与范雎备细禀报了诸般调遣与总体谋划。秦昭王大是振作,拍案笑道:“应侯伐交,似可成行了。”范雎笑道:“武安君谋划,臣已尽窥壮心。山东伐交,臣自当与武安君雄阔战场匹配也。”君臣三人一时大笑,初时之沉重一扫而去。

次日,范雎带着精心遴选的一班吏员并两个铁骑百人队,高车快马直出函谷关,奔赴河东郡治所安邑。将伐交大本营扎在安邑,范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上党一旦形成大军对峙阵势,天下会立即骚动起来,未入三晋之盟的齐楚燕三国必然要重新谋取向中原进展的机会,三晋之间也会随之出现种种微妙局面。所有这些都需要临机处置,直接与战场相关的事态更要当机立断先发制人,若坐镇咸阳,一切部署的推行都要慢十多天。对于如此一场有可能旷日持久的大决战,事事慢得旬日,便可能导致无法想象的结局。范雎驻扎安邑,在实际上与白起形成了一个可随时决断一切的大战统帅部,更可连带督察兵员粮草之输送,舟车牛马劳役之征发,称得上事半功倍。

白起部署大军时,范雎也在遴选自己的伐交班底。

范雎的第一道书令,从蓝田大营调来了郑安平。

范雎思谋:郑安平虽然做了高爵司马,但看白起之意,无实际军功显然不可能做领军大将,不做大将又如何建功;长期让郑安平高爵低职,何报两次救命之恩?范雎熟悉郑安平,知道此人之才在市井巷闾之间堪称俊杰,只要使用得当,未必不能建功。反复思虑,范雎与郑安平做了一次长夜密谈,给郑安平专门设置了一个名号——山东斥候总领,将原本隶属丞相府行人署[3]的国事斥候,全数划拨郑安平执掌。同时划给郑安平的还有一支秘密力量——原本由泾阳君执掌的黑冰台。泾阳君被贬黜出关后,黑冰台一直由行人署兼领,实际听命于丞相范雎。对于这支令人生畏的力量的使用,范雎是极为谨慎的,王城也是极为关注的。然则用于邦交大战,却是一等一的名正言顺,所以范雎没有丝毫顾忌。除了这两拨精悍人马,范雎还从王室府库一次调出三万金给郑安平。当郑安平在黑冰台秘密金库看到成百箱耀眼生光的金币时,眼睛都瞪直了。

“安平兄弟,钱可生人,亦可死人。”范雎冰冷的目光锐利地在郑安平脸上扫过,“若只想做个富家翁,范雎立请秦王赐你万金,你安享富贵如何?”郑安平连连摇手红着脸笑道:“小弟老穷根了,何曾见过如此金山?大哥见笑。”

“那便好。”范雎依然板着脸,“你要切记两点:其一,办国事当挥金如土。然若寸金入得私囊,便是邦交大忌。其二,黑冰台武士与行人署斥候,尽皆老秦子弟。你乃魏人,但有荒疏浮滑而错失误事,秦王会立即知晓。你若惕厉奋发重筑根基,这次便是建功立业良机也。否则,虽上天不能救你。”

“小弟明白!断不使大哥失望!”郑安平回答得斩钉截铁。

邦交斡旋,范雎选定了王稽做主使。王稽久在王城做官,几年前做了高爵河东郡守,实在施政无才,若没有秦昭王那个“三年免计”的赏功特书,只怕第一年便要被国正监弹劾了。范雎清楚,王稽唯一的长处,是奉命办事不走样,最是适合不需要大才急变的邦交出使;若非王稽期期渴慕一个高爵重臣之位,他倒主张王稽做个高爵虚职的清要大臣;调出王稽做此次伐交主使,也是想让王稽在这扭转乾坤的秦赵大决中立一个大功,而后回咸阳做个太庙令一类的高官。

王稽慨然领命:“邦交周旋原是轻车熟路,应侯尽管交我。”

“王兄莫得轻视。”范雎肃然叮嘱,“此次大决,关乎秦国存亡大计。但有闪失,灭族大罪也。你之使命,是全权周旋齐楚燕三国,使其不与三晋同心结盟。还如上次一般,金钱财货任挥洒,吏员武士任调遣,唯求不能出错。如何?”

“谨遵应侯命!”王稽深深一躬,“老朽身晋高爵重臣,原是应侯一力推举,若有闪失,累及应侯,老朽何颜立于世间?”

“王兄明白若此,范雎无忧也。”

范雎进驻河东郡旬日之后,破交战特使的高车骏马络绎不绝地出了安邑,向山东六国星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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