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张仪再度东出 连横魏齐两大国(2 / 2)

新锐名士们激烈反对说:秦国根基已成,志在吞灭六国,绝非短暂强大,更不会自乱自衰;苏秦合纵是最高明的谋略,首先要合纵抗秦,同时要变法强国,才不至于亡国灭族。年轻的荀况最为直截了当:“秦虽敌国,当为六国之师。师秦而抗秦,当今大谋也!”法家名士慎到对荀况之论大是激赏:“法家挽救了秦国,何以不能挽救天下?师秦之实,在于法家治国。此上上之策也。”

一时新老纠缠,各家纷争,一个活生生的学派战国。

齐宣王听了大半日,越听越乱。这些名士动辄这道那道这家那家,本来就教人腻烦,加上有人经常引经据典,一席话倒有大半都听不明白。听来听去,还是那个荀况说话结实,无经无典,“师秦而抗秦”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但是,那么多人反对围攻荀况,齐宣王又糊涂了,一种千夫所指的谋略能说他高明吗?身为大国之王,不能平衡各方,说到底还是无法推行。

“禀报我王:秦国丞相张仪到。”

齐宣王正在烦乱,一听老内侍禀报,站起来向外便走。这种事往日也遇到过好几次,名士们都是趁势散去;可一听张仪到来,稷下名士们谁也没有挪动,都想看看这位搅乱六国的连横权相的本领气度;更有一班新锐纷纷低声议论,猜测张仪与苏秦的不同。

片刻之间,齐宣王与孟尝君一左一右陪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谈笑自若地走在中间,一领黑斗篷,六寸黑玉冠,络腮胡须,身材伟岸,一条微瘸的左腿使他的脚步有些不易觉察的拖沓点闪。然而,恰是这种残缺,使他的整个神态渗出了一种别有韵味的沧桑与刚毅,竟有一种难以撼动的气象。稷下名士们非但没有丝毫嘲笑,反倒在沉默的注视中流露出几分钦敬之情。

齐宣王见名士们竟然没走,心思一转对张仪笑道:“都是稷下名士,方才正在与本王议论治学之道也。”又转身高声道:“诸位,这位是名动天下的秦国丞相,名士张仪。”众人拱手一齐作礼,张仪同样一拱手,彼此都没有官场礼节。

“敢问齐王,我等欲向丞相讨教,可否?”辩士田巴高声请示。

“但凭丞相。”齐宣王笑看张仪。

“有幸相逢,自是客随主便也。”张仪笑答。

“在下田巴。秦国欺凌天下,猖狂至甚,丞相不以为有违天道吗?”

张仪悠然一笑:“久闻稷下名士见多识广,何如此闭目塞听?当初图谋瓜分秦国者,山东六国也;重兵围堵秦国者,山东六国也;商旅封锁秦国者,山东六国也。如今,合纵锁秦仍是山东六国。四十八万大军攻秦,还是山东六国。谁恃强凌弱?谁猖狂至甚?谁有违天道?岂不一目了然也。”

“在下环渊。秦国妄图一天下,先生为狼子野心张目,是何家之学?”

张仪大笑:“一统天下便是狼子野心?当真旷世奇谈。天下统一而后安,天下分裂而战乱。唯其如此,我华夏皆视一天下者为圣王雄主,万古流芳。以环渊奇谈,三皇五帝,商汤周武,不也是狼子野心了?放眼当今,哪个国家不欲一统天下?魏国尝试过,楚国尝试过,齐国更尝试过。虽都失败,但有识之士皆赞赏他们曾经有过的勇气雄心。如今,秦国也在努力尝试,何以横遭贬斥?一统华夏为亘古正道,但凡有识之士,无论所持何学,皆应顺时奋力,为一统大业助力。张仪自不能外,且以此为无上荣耀。莫非环渊之学,是专一复辟分裂之学?专一以反对一统为能事之学?”

片刻之间,两个愤激满腔的名士铩羽而归,大殿中一时惊愕沉默。猛然,一人高声道:“在下接予。先生入齐,意欲何为?”

“秦齐修好,岂有他哉?”

“与秦修好,对齐有何好处?”

张仪揶揄笑道:“敢问先生,六国合纵,又有何等好处?”

“立我国本,保我社稷,大齐永不沦亡!”

“先生之言,何其荒谬也!”张仪正色道,“合纵若是立国之本,秦国何以强大?齐国强大之时,何曾与人合纵?不思发奋惕厉,一味地将国家命运绑在别家战车上,这便是稷下学宫的强国之道吗?”

一黄衣高冠者愤然高声道:“在下庄辛。先生做了秦国丞相,又做魏国丞相,吃里爬外,不怕天下笑骂吗?”张仪纵声大笑:“庄辛妙人也!先生本楚人,却在齐国做事,莫非也是吃里爬外?六国合纵,苏秦身佩六国相印,岂非成了吃里爬外?我秦国正欲请孟尝君为相,莫非孟尝君也要吃里爬外?身在战国,不知战国之事,先生好混沌也。”

稷下名士们一片难堪。一个人从容站起拱手道:“在下荀况。秦国变法,本是强国正道,天下之师。敢问先生,秦国连横,是否欲图搅乱六国,夺其变法机会,而使一己独大?”张仪见此人来得极是正道,不禁肃然拱手道:“连横之要,在两国互不侵犯,共同康宁。秦国决然不干盟友国政,何能搅乱盟友朝局?自古以来,乱国皆在萧墙之内。我自不乱,何人乱我?我自不灭,何人灭我?若欲真心变法,便是秦国又奈我何?”

“如此说来,先生不怕盟友与秦国一争高下?”

张仪正色道:“天下虽大,唯有道者居之。堂堂正正变法,堂堂正正与秦国一争,自是雄杰之邦。若无勇气与如此对手一争,秦国便当灭亡而已,岂有他哉!”

荀况肃然躬身:“秦国气度,可容天下,齐秦修好,荀况大是赞同。”大殿中一片愕然。谁也没想到,荀况竟敢公然赞同秦齐修好。奇怪的是,却没有人再发难诘问。齐宣王猛然醒悟,哈哈笑道:“丞相好辩才!设大宴,为丞相接风洗尘。”

一场盛大夜宴觥筹交错,稷下名士们纷纷与张仪切磋周旋。齐宣王一直与孟尝君喁喁低语。一个多时辰,张仪只是痛饮高论,谁上来应酬谁,没有说一句与使命相关的话。次日,齐宣王在孟尝君的陪同下正式召见张仪,直截了当地表示:愿与秦国修好,请张仪拟定盟约。

张仪笑道:“一东一西,两不搭界。要说盟约,只有三句话,不动刀兵,不结合纵,不涉内政。”孟尝君笑道:“如此简单,约法三章?”张仪道:“简单者易行,只要信守承诺,此三章顶得千军万马。”

齐宣王原本担心张仪胁迫齐国,漫天要价。譬如要齐国与合纵魁首楚国断交、攻打燕国、缉拿苏秦等。齐宣王也让孟尝君准备好了应对条款及万一翻脸的准备。不想张仪提出的盟约如此实在简单,实际只有一句话:不联合他国与秦国打仗。如此,齐国便避开了最大的尴尬——亲秦而开罪五国,丝毫不会因与秦国修好而得罪昨日盟邦。从长远说,秦国又不干涉齐国内政,齐国丝毫没有附庸之嫌,依旧是一个堂堂大国。齐宣王顿时轻松笑道:“丞相当真大手笔也。目下便立盟约如何?”

张仪爽朗地笑了。秦齐结好盟约也在一片笑声中立在那张羊皮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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