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涑水河谷 张仪潜心自省磨炼(2 / 2)

寒来暑往,在母亲陵园的小松林中,张仪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三年之间,张仪从未下山。他只有两事重叠的一件事,读书自省,为母服丧。在从楚国北上的漫漫苦旅之中,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缺陷:不是才具不高,不是学问不够,而是心志太浮。分明是不甚了了的格局,自己往往都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显然缺乏一种冷峻沉雄的底蕴。结局,便是很可能在某件事情上轻率论断,导致灾难发生。河谷山居之后,他终于想清楚了此中根源:自己还没有从名士论战的老路子中脱身出来,还没有确立谋国论政的心志根基。事情的原本面目是:自从出山入世,他在事实上便成了必须以实际成效为目标的谋国论事者,而不再是一味比拼见识高下的学馆名士;深为纵横家,谈论国事便得以后果为重,审慎思之,审慎论之。可是,他完全没有这样想,更没有事必想清而后论的准备,以致一跤跌倒惨伤若此。

虽然从未下山,但张仪对天下大势还是大体清楚的。这也亏了绯云,她不但要与张老爹共同操持这个已经破败的家,还时不时赶到安邑打探各种消息。天下乱象已经三年,每个关节点他都要认真思谋一番,各大战国该如何应对,也要在心中推演一番。头一年之中,已经思谋好的方略被后来事实很快推翻者,竟然不下三次。张仪非常懊恼,若是置身其中,岂非又是身名俱裂?渐渐地,他积成了冷静稳健的思虑性格,凡事没有多方面佐证消息,绝不轻易论断。如此,后两年之中,竟然一次也没有失算。

终于,他对自己有了新的信心——重回天下可为也。

依据各方事态,苏秦也该重新出山了,他又该如何作为?

果然,事实很快验证了他的论断。半个月前,绯云去了一趟大梁,回来后兴奋地告诉他:苏秦已经重新出山,谋划合纵抗秦,风传很有势头。绯云请他猜猜,合纵在何国发起。他认真思忖半日,终于开口:“燕国。”一句话落点,绯云哇地跳了起来:“神吔,正是燕国!”那一刻,张仪的心猛然悸动了,双眼也潮湿了,为了苏秦,也为了自己。

苏秦复出并不令人惊讶。让他心动者,是苏秦提出的崭新主张——六国合纵,结盟抗秦。山东大乱之际,苏秦倡导六国合纵,当真是刀劈斧剁,一举廓清乱象,使山东六国拨云见日,一举使天下格局明朗化。这分明是暗夜举火,烛照天下。既然如此,张仪出路何在?半个月来,他一刻也没有停止思索。苏秦廓清了大格局,天下必将形成山东六国与秦国对峙的局面。他从听到合纵抗秦这四个字,便敏锐意识到苏秦必然成功。天下已经乱得没有了头绪,列国都想使局势明朗化,都不想被乱象淹没。当此之时,山东六国能拒绝具有救亡息乱巨大功效的合纵同盟吗?可如此一来,张仪顿时就没有了选择。天下战国七,苏秦一举居六,张仪又能如何?

曾几何时,天宽地阔的张仪,骤然之间只剩下了一条路,而且是自己最为陌生的一条路。苏秦当先出动,长策惊动天下,其必然成功处,正在于划策切中时弊。这种情势下,自己要在山东六国谋政,无异于拾人余唾。你张仪难道还能对山东六国提出另一套更高明的方略?提不出,那就只有跟在苏秦身后了。这是张仪无法忍受的,也是任何名士所不屑作为的。

看着天上月亮,张仪笑了。苏兄也太狠了,竟将山东六国一网打尽,使张仪茫然无所适从,岂不滑稽?“山月作证。”张仪对着天上月亮肃然拱手,“张仪定要与苏秦比肩天下,另辟大道!”

多日来,张仪揣摩思虑的重心,是如何应对苏秦的六国合纵?他做了一番推演:作为六国合纵所针对的秦国,不可能无动于衷;秦国要动,就要破解合纵;如此,如何破解,谁来破解,则成为必然的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他已经思虑透彻,有了应对之策。张仪认定,除了他这套谋划,六国合纵无策可破。那么,秦国有如此人才吗?他虽然对秦国颇为生疏,但大情势还是明白的。司马错虽然让他跌了一大跤,但司马错是兵家将才,分身外事不可能,也未必胜任。樗里疾治国理民可也,伐谋邦交至多中才而已,岂是苏秦对手?

[1]黄城,今河南内黄西部。

[2]宜阳,今洛阳西南。

[3]桃林塞,约当今河南灵宝市以西、陕西潼关以东地区。

[4]晋阳,今山西太原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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