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仲春，一队人马出了栎阳，向西而来。

正是冰雪融化春水浩荡的季节，渭水河道宽阔异常，泛蓝的波涛中隐隐可见晶莹洁白的浮冰。往年，渭水开运时节是三月中浮冰完全消失的时候。眼下正是二月未完，河面上已经有了木排和货船。那些张着巨大白帆的货船，显然是山东六国的商船。它们满帆劲划，悠悠西上，将黑帆木排一只又一只地抛在后面。黑帆大木排几乎无一例外地是秦人的货排，木排上堆满小山一样的白色石料，一队队纤夫在河边喊着粗犷的号子逆流而上。

“君上，石料从蓝田采集，从灞水进入渭水西上。”是卫鞅的声音。

“春日开工，会否妨碍春耕？”秦孝公问。

“不会。三丁抽一，日工一钱，庶民很踊跃，还要自带粮草。”

秦孝公大笑：“那不成大禹治水了？不行，粮草还是国府出。”

“变通了一下，自带粮草者如数抵去赋税，如此可免来回运输周折。老百姓都很高兴。各县吏员只管督导做工，粮草一点儿没费心。”

“好。秦人还是富了，春荒时节尚有余粮，谈何容易！”

荧玉笑问：“大良造，离新都还有多远啊？”

虽是官称，荧玉却说得亲昵玩笑一般。卫鞅不禁笑道：“若放马驰骋，一个时辰可到。缓行踏勘，两个多时辰了。”

“河里只见石料，木材从哪儿来？”荧玉又问。

“木材好解决。陇西、陈仓、大散岭，都在渭水两岸，顺流放排，快捷便当。如若不够，还有南山林海。”

“大良造，”秦孝公似乎想起了什么，“我们的工师行吗？城防、宫殿、街市，要摆布好谈何容易？秦国没有建过大都城也。”

卫鞅笑了：“君上，如今工师不愁了。其一，六国援助，魏国最热心。”

“日出西山不成？魏国如何援助秦国？”荧玉惊讶得合不拢嘴。

孝公大笑：“那是黄鼠狼拜鸡，想摸清我们新都底细，不能要。”

“其二，六国大商人争相包揽，还有找景监重金贿赂的。”

“他们有何条件？”荧玉明白了许多。

“自然有。新都给他一条街。”

秦孝公轻蔑笑道：“商之为奸，竟至于此也。”

“其三，墨家派相里勤下山，率一百名弟子做大工师，帮我建造秦都。”

秦孝公恍然大悟：“好！原来，大良造之宝押在此处。”

荧玉顽皮一笑：“一说到墨家，二哥准高兴。”

秦孝公和卫鞅不禁同声大笑。众人谈笑间遥遥可见一道高塬横在右手，西来渭水河道拐了一个大弯，好像骤然被折断一般。卫鞅手中马鞭遥指高塬：“君上，当地庶民将这座山塬叫北阪[1]。跃上北阪，可鸟瞰新都地貌。”